同安怒视着沉默的十一娘,她听见越急促一声重一声轻的雷响,还有自己一声更摧一声的心跳,她紧张又觉愉快,为对手的哑口无语,她想她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要当面诘问的话,终于揭开了十一娘虚伪的面目,她们之间,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虚以委蛇,她也可以完全忘记,年少时一度友好的过往,互相仇视互相疏远的关系,今后也许才能彼此轻松。
她希望十一娘就是如同她诘问的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毫无真诚的人,那样在偶尔无眠的长夜,她就再不会忽然的犹豫,怀疑是自己狭隘偏激,错怪了曾经的知己,她不应内疚的,因为她是真受到了背叛与欺瞒,一切所作所为并无过错。
如果十一娘承认,或许她今后便再不会加以报复,她也不是不能选择大度宽容一笑而过,但永远不会和好如初,她们最好是形同陌路,甚至连“叔母”的称谓也可以省却,就像今日一样,“皇后”“公主”代称。
同安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在这里逗留,一场暴雨在即,她想赶回自己的寝殿,太后应当也已经得知了这一件事,或许会唤她去长安殿询问,她还需要与祖母继续周旋下去。
她几乎已经移动了一下膝盖,但突然看见十一娘的冷笑,傲慢的,不屑一顾的神色。
“我至少不像公主,行事全然不顾君国大计,为一己私心,不惜危害圣上,公主无端指责,无非是想借助诋毁他人避免悔愧,公主连过错都不敢正视,这么多年过去,原来竟依然如此懦弱。”
“皇后才是血口喷人!”
同安果然被激怒,她的膝盖暂止离开榻席,高挑着眉头挺直了背脊,鼻翼微微翕张,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滚烫的气息,她讨厌极了面前人似乎看穿一切的笃信,尤其厌恶她提及过往。
“皇后分明是因阿岚险遭算计,怒不可遏召我前来斥问,以为这样就会让我认错让我内疚,却不防被我揭开伪装,皇后是恼羞成怒了吧?懦弱?我从前的确懦弱,我早就该揭穿你,也许叔父便会识破你,不至于被你欺骗利用!”
十一娘显然无意与同安继续纠结她对贺烨的真伪:“公主以为阿岚会怨恨你?会因为险遭算计而悲愤?不,阿岚不会,因为她比公主更加睿智,更加明理。”
“是么?如果有朝一日,阿岚终于明白她仍然无法摆脱和亲远嫁命运,她还会如此大度?等阿岚终于明白她与我一样,在皇后眼中,只是一枚棋子,她还会如此豁达?皇后真有自信,到时阿岚不会怨恨你!”
“公主真以为阿岚并未洞谙诡计?直到次玛坦言才恍然大悟?”
“否则阿岚为何还会前往摘星楼?”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公主一般自私自利。”十一娘直视同安:“公主不愿和亲,大可向圣上坦言,但公主不信任圣上,以为圣上会为两国邦交,逼迫公主行为违心之事,而且你也不愿让圣上洞谙,你根本便不顾大局。更重要则是,公主打算利用此时机,施以报复,公主怨恨我阻止并嫡一事,但却无可奈何,你无能对我直接造成危害,所以你只能利用中伤阿岚当作泄愤,这不是懦弱什么?”
“同安,你口口声声指责,道我虚伪,道我贪图权势,你是真厌恶矫饰伪行、贪求无厌之人,但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往你最最厌恶之流靠近?又或许你原本就是这一类人,却不敢承认,方才表现得如此厌恶?”
“你不敢承认之过错,还有什么?你唆使次玛为帮凶,你想没想过万一次玛居心叵测,便可能利用这个时机引发大周朝堂内斗?!次玛是吐蕃王嗣,两国是否能够当真建立邦交并不是一纸盟约就能保证,次玛入周,以使臣之名久居,如果居心叵测,一定会想尽办法察探朝堂派系之争,但他不敢公然打听,因为他必定清楚圣上虽然示以礼遇,却不会放松对他之监视,你倒好,竟主动将争执矛盾泄露异族王嗣,打算利用他中伤后族,激化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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