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太原府这位监察御史房延清,其实受朝廷指派也已经有了两年,正如尹绅驳斥时点出,他的确是谢党,所以当至太原后,眼见在新政系的治政下,此地日渐繁荣昌盛,他总不能去察实“友盟”毛维那些拉拢士人结党营私的罪行,故而表现得极其安静,以至于两年之间,陆离尹绅等太原府官员对他只有一面之缘。
房延清并不是出身高门望族,祖上只不过诗书耕读之家,其父房令文起自乡闾,矢志于学,交友重义,因富文辞,且工书,有力绝人,世称三绝,德宗帝时因得裴相赏识,举为东台祥正学士,饶著声誉。
房令文有三子,各得父之一绝,房延清工专文词,也是少年成名。
按理房延清原有才华,更兼家誉,仕途应当顺畅,可此人却生性奸恶心胸狭隘,他有一个外甥,因作得一句好诗,房延清唯恐在文会上被外甥抢压风头,于是打算说服外甥将那诗作据为所己有,外甥不从,竟被房延清趁夜用土袋闷杀,房延清自以为罪行隐蔽,却不知怎么便流传开来,虽不得律法追究,名声却臭不可闻遭人唾弃。
结果便是一连落第,最后还是因为楚心积虑攀附上了谢饶平,终于取中进士。
然而房延清在谢党阵营中依然还是受到了那些自负清高的伪君子们联袂排挤,所以并不受重,甚至于进士出身竟然候缺长达五载,一步步终于才谋得监察御史之职,竟然又被安排到了太原府。
他何尝不知晋王妃与毛维绝非他能得罪,然而御史的晋升之途不比得其余官员,对于御史而言,“政绩”便是看你纠察了多少不法,有没有弹劾奸贪,房延清若这么毫无作为下去,等着他的也许便是仕途的终结,休想再有寸进,不要说高官厚禄,怕是连五品的瓶颈都难以突破。
这让自负甚高的房延清怎能甘心?
自来晋阳,房御史的心情便惨淡郁卒,可除了怨天尤人沉湎于酒色,他也不敢有其余野心,毕竟他那曾负盛名的父亲已经过世,两个兄长也对这个声名狼藉的弟弟心怀鄙弃,姐姐姐夫更是因为“因诗杀人”的“流言”,对他恨之入骨。
孤立无援的房御史,原本压根没有胆量与晋王妃为敌,可有的时候,只要内怀欲望,野心便能轻易被人撩拨。
别看这日房延清在衙堂之上当着陆离、尹绅面前有如掷地金声,回到宅邸后,那慷慨激昂的势态立即一扫而光,连上前嘘寒问暖的妻子都被他喝斥得落泪涟涟,躲回后宅再也不敢关切丈夫何故忧心忡忡,房延清一个人在书房喝闷酒,当夜色终于弥漫,他才踱至檐下,一眼眼望着矮墙。
终于是盼来了自从两月之前,时时翻墙造访的神秘人再一次鬼鬼祟祟的跃下墙头,房延清这才如释重负——豪言壮语已然说了出口,倘若对方再不出现,难道要他孤军奋战不成?
连忙把神秘人请入书房,房延清深深吸了口气:“果如霍兄所料,薛陆离、尹绅等晋王系当真不肯治罪贼逆,包庇之态显而易见,不过晋王系胆敢如此,可见并不畏惧朝廷因而问罪,虽然毛大尹势必会借这机会落井下石,然而三年之间,毛大尹可是在晋王妃手下连连受挫!”
那霍姓男子弯起一边嘴角:“房御史何需担忧?晋王妃固然深得太后信重,然而太后此时,最恨便是那些诋毁她逾制建陵之言论!再者晋王妃自来太原,收容不少流亡民众,那些人,多数可都是为了反抗工窑令!广设工窑制瓷,以外销各国补充赋收不足,这是太后极为重视之国策,晋王妃却公然包庇逃役者,岂不是显明对工窑令心生不满?房御史察觉晋王妃居心叵测,弹劾举察原为职责,有何可惧?”
说得轻巧,怎不看看于墉等等是怎么死的?
房延清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事态已然至此,霍兄难道仍然不肯向房某坦言背后之人?”
“房御史只要知道,你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知而不报原本便是渎职之罪,更何况晋王妃眼下未必不会先下手为强!至于霍某之主,关键之时当然会力助房御史,房御史并非孤立无援,只要房御史这回劾举不法大功告成,还怕太后不会予以重用?”
“霍兄”见房延清虽说犹豫,却难掩蠢蠢欲动,哪能不知这个人已然是下定决心,现在不过是想求个保证而已,然此人卑鄙无耻,是万万不能予以信任的,他又怎会将徐世子交待出来?只进一步点拨:“房御史与其四处求援,莫如将晋王妃包庇贼逆之行告知谢相国,谢相国忠于太后,怎会无视晋王妃居心叵测?太后对晋王妃之信任,难道还会胜过谢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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