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莹冷眼看着贺湛手持卷轴装模作样看得认真,暗忖道:就算这只狐狸谨慎地避开了陷井,没有暴露柳十一勾通朝臣意图不轨的罪行,无非装装样子罢了,就不信他只图自保,会真将罪责推在柳十一身上,可只要贺湛为柳十一求情,太后盛怒之下,又怎会不动疑心?这回说不定真能将晋王系连根拔起,彻底铲除隐患!
太后也似乎终于不耐烦起来:“贺舍人看完没有?”
贺湛这才小心翼翼地合好十一娘的回文,起身以跪姿高举,待宦官高玉祥接了过去,回应了一句废话:“下官看完了。”
倒是把太后气得笑了起来:“既看完了,说说有何感想,是觉晋王妃清白无辜,抑或房延清举告有理。”
“御史可凭风闻奏事,更何况晋王妃开释嫌犯,庇容流民均为事实,房御史具折弹劾,合法合理,乃职责所在。”
贺湛一本正经说出这话后,谢莹先不淡定了,暗忖这狐狸眼看柳十一自身难保,难道就想置身事外?却忽然又闻一句转折——
“但是!就算杀了下官,下官也不相信晋王妃会有谋逆之心,是以下官认为,房御史虽然尽职尽责,然而对晋王妃之指控却非属实。”
“澄台早前可是还言之凿凿,认为工窑令并非谬政,怎么,现下看完晋王妃回文,就要反悔了?”太后冷笑道。
“下官虽然不信晋王妃谋逆之说,却也并不完全赞同王妃指斥工窑令之见,这属政见不合。”贺湛依然一本正经,言之凿凿:“王妃体恤子民,实乃太后一直嘱教,太原府试行新政,亦为太后主张决断,眼下晋朔之危虽解,然而幽燕尚待收复,太原府安定可是至关重要啊!倘若因为几个少不更事之孩童受人利诱,便将无辜百姓处死,看似遵奉朝廷谕令,可若被晋阳城中敌间利用,极有可能引发动乱,太原府形势特殊,王妃行事更加谨慎,处处以大局为重,正是执行太后嘱令,又怎是包庇贼逆图谋不轨呢?”
见太后蹙眉沉思,贺湛再接再励:“又说庇容流民一事,也是因为一来有利于增兵令,二来有利于云州重建,可与收买人心无干,晋阳城广纳流民,起初也是太后允谏。”
“但房延清可是指出,其中不少流民均为逃脱工役,晋王妃这封回文并没有声称不知情,反而指斥工窑令为谬政!”太后强调道。
“王妃受令治政,当然不可能连来投流民是否逃脱工役都瞒在鼓里,若坚称不知情,岂不是有意欺瞒太后?王妃回文直指工窑令之谬,虽有失偏颇,反而证实忠心耿耿。”贺湛坦然护短:“毕竟王妃虽有治政之能,所察情势也仅限于太原治下,当听闻逃役之民述说重役之苦,难免信以为真,直言指斥,也正是遵奉恤民之令。”
“这么说来,澄台也承认晋王妃是在指斥我不恤民生,主张暴/政?”
谢莹听到这里,不由得意地斜睨贺湛一眼——看你还如何自圆其说!
“还请太后细察王妃回文,当然不是指斥太后,甚至不是指斥工窑令,而是指斥各地不少贪奸,借朝廷之令,与地方豪贵串通谋私,霸民家业,逼民苦役,以致民愤汹汹,经贼逆略微怂恿,流亡者有之,甚至落草为寇!下官以为诸多种种倘若属实,的确不可轻视,工窑令本无谬误,但若执行者利用工窑令横征暴敛,便大大有损社稷,下官记得徐舍人当初谏言推广工窑令时,王相国等等便指明易出纰漏之处,事实证明,徐舍人果然未将细节完善,以致此令饱受争议,诸臣公并非杞人忧天。”
谢莹愣怔当场,她万万没想到贺湛狡辩之余,竟然将矛头直冲徐修能!
这无疑给了太后台阶——倘若有错,错在徐修能这个倡议主持者未将细节完善,甚至任人不当,把好好一个善政变为乱臣贼子怦击太后的把柄!
“太后明鉴,太原府同样将工窑令奉行不悖,然而却从未有子民因而流亡,何故除太原之外,不少州县竟然会激生民愤?究竟是哪些人图谋不轨,究竟是哪些人在为非作歹!”
听到这里,谢莹忍不住就要跳出来帮腔,太后却伸手阻止了贺湛的发言:“好了,澄台之意我已然清楚,可激生民愤之事不过为部分流民逃避劳役脱罪之辞罢了,哪来什么民不聊生贼寇四起?”
竟然格外草率地便结束了这场诏见。
目送贺湛礼辞,谢莹终于是忍不住了:“姨祖母,莹儿早闻贺舍人与十一姐情同手足,今日一见,断然不会再有任何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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