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少尹有事相询。”
“那又何故不见薛少尹?”毛趋自然是不比丁牢则战战兢兢,挑起一边眉梢,便责问一旁的差役:“这段时日,一来忙着调遣邻州囚徒,二来还得核实各户田业,多少事务,薛少尹究竟为何故,将本令召来府衙?”
差役更加不敢在一度兼任太原府事实上的少尹毛明府面前拿大,躬身说道:“详细小人并不知情,明府稍候,小人这便入内通传。”
然而隔扇里的人显然已经被惊动了,先是出来一个约为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陆离聘任记室,对二人行了一礼,又请上座:“少尹正在撰写公文,差一、二句话,还望明府稍候。”
毛趋这会子也顾不得与这些僚属计较,大剌剌往榻上一坐,又让丁牢则坐他对面,就很有些疑心薛少尹的葫芦里没装好药,疑惑不解地看向丁牢则,却顾忌着耳目在侧,又不好当面询问,脑子里便有些天马行空,丁牢则还能有什么把柄?莫不是这老儿,还不死心,企图援救他那窝囊儿子,没知会一声,便把人偷换出来,又被薛陆离抓个正着?!
原来,丁牢则意图让毛趋代他隐田,想想还是知会一声妥当,可名帖递了几回,奈何毛趋这段时间的确忙乱,不及接见,丁牢则便请毛明府家中一相熟的管家喝了席酒,把事情提了一提,管家收了丁牢则好处,拍着胸膛保证,也是把话告诉了毛趋一声,偏毛趋当日累得脱力,听闻后也只当小事一桩,心想如今千头万绪这么多要紧,晋王妃也好,薛陆离也罢,总不会盯着晋阳丁一门不放,便也没放心上,转身便忘得一干二净,连这时都没想起分毫来。
当见陆离出来,他还紧顾着抱怨事务繁多,用意也是逼着陆离有话快说,倘若真如料想一般,丁牢则又捅了天大个娄子,他立马便脱身事外,赶去向世父报讯要紧。
陆离一笑道:“毛明府稍安勿躁,今日请你来,原是有几件事务询问,却未料丁翁反倒来得更快,政事公务,丁翁不便听闻,明府还待本官先了丁翁一桩。”
这更让毛趋疑惑了,似乎听薛陆离这意思,并不是因为丁牢则惹出乱子才牵连上他?
又那丁牢则,眼见毛趋这靠山在前,心里大增底气,也不那么战战兢兢了,只微躬了身说道:“老夫为小犬一事,悲痛不已,近些日子只顾静养,鲜少出门,未知薛少尹又因何事,点名询问老夫?”
陆离仍是不急不躁,四平八稳:“新政推行之前,本官便开始核察各户田业,据知,晋阳丁大宗名下,在太原、太谷、清源诸地皆有田产,可眼看税令颁布,逐一落实时,这些田产却皆易主,就拿太原县来说,丁翁占田三百顷,眼下却尽归于文水仇敖,因着仇家唯一庄头在太原务事,支支吾吾也说不仔细,只道这百倾良田,起初原属丁翁,前不久也确是被他家翁主接手,又出示了凭证,我便寻丁翁核实察证。”
毛趋这才依稀想起丁牢则提起那件事端,因怕这个莽夫说了漏了嘴,先便打断:“薛少尹日理万机,不想竟还关注此等细枝末节?”
“当然不能疏忽大意。”陆离心平气和回应冷讽:“毛明府也知道,新税施行,虽是解平民百姓重负,多少会损及豪贵利益,为防一些豪贵逃避赋税隐报田业,这核察之事便要格外仔细,又因旧日积弊,各户占田又多未经官府造册,以至于只按官府籍案清察,整个太原府竟有许多无主之田,当然不能仅以籍册为凭,必须逐一核实,至于晋阳丁嘛,确是引本官格外关注,又发现此等蹊跷,如何能不询问?”
说完淡淡撇了一眼丁牢则,陆离稍肃了神色:“本官提醒丁翁,就算田产原未造册,只要持有凭证,官府不过让田主清偿旧税,便认同田产归属,可要是经察实,丁翁为避税之图,而故意瞒报田业,那么可是触律,代为瞒报者皆要追究刑责。”
毛趋再度抢先说道:“丁翁在新政颁发前,便将田产转手,又怎为避税瞒报?”
即便施行新税,以田产家业衡定户等征税,事实上也是以诸多不动产作为标准,例如桑田、山地、宅居、商铺,更及奴婢、部曲等等,却不可能清察各户各家有多少金银珠宝以及钱币等等消耗物资,毛趋这是在提醒丁牢则,只要咬定是将田产转让,薛陆离便没有根据问罪隐报。
丁牢则自是能够领会:“不瞒少尹,老夫因着丧子之痛,亦没那多心思再料理田业,想着万一因为拥田过丰,被定为上户,承担更多赋税,今后如遇家人不善稼穑,抑或刁奴贪占粮粟,监察不足,岂不亏空?干脆便将部分田产转让,倒省却了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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