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其实傍晚时分便回来了,但别说阿禄毫不知情,相信整座晋王府除了留守在章台园的门房,再无第二个知情人,因为贺烨是乔装成了苗冬生的真实容貌,用了个奉晋王令回府照看猎豹的借口,轻轻松松便骗过了阍者,他原是打算着立即通过秘道过来玉管居,却又嫌弃脸上罩着人/皮面具甚不舒适,再兼从玉峡关赶回晋阳,到了别苑不及沐浴,满身臭汗往王妃面前一站,岂不会熏坏了王妃,也实在有损自己的形象。
故而才在章台园耽搁了一阵,恢复神清气爽后,这才通过秘道潜来。
还未开启隐门,贺烨便听见了艾绿的脚步声,甚至听清这丫头跃上了墙头。
“虽然步伐是轻微了不少,却仍然逃不过我这耳力,还有艾绿,你只顾留意脚下,呼息却仍然沉重,莫说是我,换作贺统领,应当也能察觉。”晋王殿下打击起徒弟来毫不留情,直将艾绿训得垂头丧气,又再看向阿禄:“你怎么摸来了竹苑,没跟在王妃左右?”
阿禄方才如梦初醒,三言两句便交待了身负“使命”,又庆幸道:“殿下回来得正好,岂不可以安慰王妃莫再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贺烨微微蹙拢了眉头。
这可不像柳十一的性情,她什么时候如此多愁善感了?难不成,是为他安危担心?
立即又松开眉头,心甚欢愉,便很有些不以为意:“王妃那酒量,连本大王也得甘拜下风,哪里会这么容易饮醉?只要不醉,也便不会伤身了。”
却又听阿禄说道:“可依婢子看来,王妃今日当真是不胜酒力,已经有些过量了,应当是因为心中伤感之故……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虽然琐事甚多,但还顺利,王妃忙碌固然难免,却并没有忧愁之事,不过今日……自从见了凌虚天师,情绪便有些消沉。”
竟是因为凌虚子?
贺烨蹙眉,显然是在意识到自作多情后,情绪也有些消沉了。
又说碧奴,一人原地候令,等得未免焦急,只往竹苑处频频张望,不防却见晋王殿下大步过来,她倒没有表现出任何震诧,礼见之后,干脆离开,当见阿禄,两人方才一番窃窃私语,都不再担心王妃借酒浇愁不利安康,关注点清奇地转向——
月朗风清时,殿下与王妃久别重逢,经殿下谆谆安慰,王妃转忧为喜,于是共渡良宵,恩爱和谐。
二婢好不兴奋,抱起袖子回去寝卧张罗,焚香燃灯,将帐幔更换成愈加旖旎的烟紫明珠绡,榻上新铺并蒂莲花锦,摆好一双鸳鸯枕,环顾审视,心满意足。
这晚的月色,的确清澈如水。
柳梢枝上,风灯晃晃,那昏暖的光色,渲染得女子微醺的容颜异常娇艳,甚少见她慵懒着斜倚,青青娥眉慢敛,似乎是将月影之下,那娉婷芙蓉看得入神,忽伸纤腕,执盏向唇,仰首之间便已饮尽佳酿,说正伤心吧,眼睛里却不带哀凄,说不伤心吧,眉心处又确笼愁云。
贺烨静静看了一阵,当见十一娘斟酒时竟有些手颤,方知过量的说法不假。
于是那盏烈酒,竟被拦截。
仿佛飘蕴雾蔼的眼睛,诧异地看向席地而坐的男子,十一娘抬手揉了揉眉心:“殿下,神出鬼没当真如此有趣?”
“想不到王妃倒仍清醒。”贺烨仰首饮了酒,将那空盏拿在手里把玩,微微一笑:“我这么从天而降,王妃倒没有以为是因相思成疾以至于幻见虚影。”
相思成疾?殿下可真诙谐。不过十一娘当然没有把心里话出口,她也知道饮酒之后,比寻常话多,故而特意警醒着。
“我喝多了。”再度揉了揉眉心,十一娘微微阖目:“此时竟觉困倦,便知已然过量。”
“王妃这酒品倒也别具一格,旁人过量,无不叫嚣着清醒,王妃却能克制。”贺烨又再饮了一盏酒,似乎才终于舍得将酒盏放回案上:“只王妃这么一借酒浇愁,却急坏了那两个婢女,多得我正巧回府,否则怕是要让艾绿来将王妃打晕。”
“那日听闻琅济师公仙逝,我尚不信,今日从凌虚师公口中得到证实,方知确凿,故郁郁难释,看来怀着心事饮酒,的确不如寻常之量。”十一娘倒也没有否定借酒消愁的说法,她知道自己这时的状态,并不适合与贺烨比较心机。
“生老病死,本为不可规避,王妃节哀。”
“是啊,事已至此,论是怎生伤怀,都不能任何改变了。”十一娘睁眼,看向贺烨:“殿下今日怎么突然回府?”
“铭州事大功告成,我留在苇泽关也无甚用武之地,却又觉得呆在别苑游手好闲,心里过意不去,故而干脆潜回王府,替王妃分忧。”贺烨虽然疑心十一娘是有意转移话题,但他这时也无意试探或者逼问,显得格外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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