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恍如一个看戏的人,一双手掌交叠着放在膝上,尚自欣赏着何君兰楚楚可怜又唱念俱佳的表演,直到看见接岸的廊桥上,张五已经带着人慢慢过来,仿佛才如梦初醒一般:“这么说来,何娘子并不情愿?”
樊氏一听这话不甚美妙,连忙重申道:“何氏固然反悔,但既然秋山观主已经替她作主,外子又已出具了纳妾文书,何氏已经算是娄家姬妾。”
“王妃明鉴,这无非娄家娘子一面之辞,观主病逝之前,尚且遗言将秋山观交予妾身执管,要是真已允诺此事,明知妾身将入娄家,又怎会托付后事?妾身有婢女阿月可作人证,还请王妃主持公道。”
“一面之辞?娄家纳妾文书,可是经官媒担保,官媒当然是将聘金送至秋山观,才会在文书之上签押。”樊氏也不甘下风,她虽然根本没想过今日将何君兰带回自家,可现场观众这么多,戏总要演得逼真为妙。
“太原娄本为豪族,财势阔大,既生逼霸之意,买通官媒又有何难?”何氏寸步不让。
“你这才是血口喷人!”樊氏一副怒极的模样,只因她生就一张凶恶脸,看上去确也不像作戏。
“我便说句公道话吧。”十一娘像是终于不再“隔岸观火”,意欲终止这出闹剧了:“一般官衙处理此类纠纷,的确是看女方有无收纳聘金,何娘子父母双亡,又认可秋山观主为师长,可以作主你之姻缘,眼下秋山观主虽已故逝,不能问明是否收受聘金,然而却有官媒可以证实娄家确然聘纳何娘子为姬妾,何娘子质疑官媒是被收买,的确无凭无据,故而……”
这话未说完,两个“演员”都是如释重负,当然,何娘子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匍匐哭求:“王妃,还请王妃明断,那娄卓性情暴戾,先师当年也知道此事,故而还曾建议娄郎君,多多劝阻娄公虐打婢妾之行,先师仁善,又怎会将妾身送入虎口受尽折磨?”
嘴上说着哀求的话,心中却在默默掐算时间。
王妃遣人来请,她已经借口怕被刁难,差遣张五速速去请“贵人”解围,又有意磨磨蹭蹭,再经这番纠闹,相信足够救兵及时赶到。
这念头刚一掠过脑海,何氏果然听闻了“良人”熟悉的嗓音。
“王妃这是……”
关键时刻,何氏自然全神贯注,丝毫没有留意见在场女眷,甚至包括毛夫人突然震诧的神情,她几乎是立即转过身,眼泪终于是滑落下来,正如梨花带雨,凄美十分。
“殿下、殿下救救君兰,君兰自知承蒙殿下与王妃救命之恩,不敢再得寸进尺,可娄公的确有欺霸强占之恶行,君兰若入娄家,必定会受尽折磨而死,求殿下再救君兰一命,君兰再不会厚颜居留王府,只求一条生路。”
没有一句指责王妃的话,可言下之意却是王妃有意将她送入虎口,以除去她这眼中钉。
直到这时,何氏才松了口气,她的任务已经彻底完成,接下来只需等待殿下将她搂在怀中好好安慰,然后大发雷霆,指责王妃蛇蝎心肠。
然而——
“殿下?”
她却听见了王妃似乎格外诧异的疑问。
紧跟着……
“何娘子,你可莫要胡说,岭虽因为同情你之遭遇说服王妃施以援手,可从未说过自己是晋王殿下呀,何娘子为何会心生误解?”阮岭大觉尴尬,冲王妃连连告揖:“误会误会,这是一场误会。”
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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