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象殿开得最艳的一朵墨紫,已经“飞”上美妇人的乌发,申初的春阳暖而未炙,照得大红锦衣上那金丝绣线越加亮耀,晋安长眉斜展,目含流光,噙着那高贵明艳的笑意俯视下来,就连十一娘也不得不承认她果然生得极美,虽过桃李年华,那风韵却更添媚惑,这要仅是风流恣意也还罢了,金枝玉叶嘛,原该洒脱快活,没得出身如此尊贵却被那些负心男子白白辜负,只为贤良二字凄苦自己才是傻子,只可惜此妇还生着一副跋扈心肠,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消受。
听她这时说话,自然没了早前在太后面前的楚楚可怜,似乎调侃,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几分高傲:“十一娘,这枚玉佩,我赏你了。”
桃红宫绦綩系,一枚莹透洁净的羊脂玉佩,雕画着山川亭阁别外精致,一眼看出并非凡品,晋安却并不等十一娘受宠若惊的推辞,干脆利落便将东西塞人手里:“拿着罢,我最厌烦婆婆妈妈,再说你既跟薛郎习琴,与他有师生之谊,我也该给你这见面礼。”
十一娘:……
“我与薛郎不算熟识,将来还得向你打听他有哪些喜好,只要你知无不言,我这还有厚赏。”晋安只顾自说自话,见小丫头呆头呆脑的模样,又是一笑:“我正要去看望圣人,一会儿还打算去与贵妃闲话,贵妃那脾性,可不好相与,也只有我与她尚存几分幼时情谊,说得上几句知心话罢了,她如今虽得圣眷,却与淑妃贤妃都有矛盾,便连太后对她也颇有微辞,我时常思及贵妃在后宫处境,都替她发愁,要是将来,你能讨我欢心,我也会记得对贵妃时常照抚。”
待说完这话,晋安自以为已经足够收买十一娘,干脆拉了她的手一路往紫宸殿行去:“你先跟我去见圣人,待完了事,再与我一同去寻贵妃,要算来,我与她也有好些年没见了。”
十一娘根本来不及表达愿意与否,就被迫同行了,一路上一边回应着晋安对柳府众人的问候,一边思疑着这位拖着她去见贺衍究竟是什么目的,收买笼络?她才不信呢,凭晋安的眼高过顶,才瞧不上她这么一个稚拙丫头。
紫宸殿里,天子难得没有酗酒,竟然极有闲情逸趣地在处廊庑里品茶赏花,十一娘度其气色,的确比早些时日精神不少,看来传言不假,在莒世南的开慰下,贺衍的身子果然大有起色,又听姐弟两个对话,天子提起早先正在此廊庑与莒先生手谈,才告辞不久,晋安后脚便至,贺衍心情愉快,提起莒世南也是赞许连连,这不由让十一娘越发疑惑那位高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治愈众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疑症。
可惜晋安似乎并不关心莒世南的“仙法”,搭讪三两句话后,便言归正题:“阿弟,今日我入宫,确有一件为难事,这些年来,我好容易有个真正倾心愿意托付终生之人,奈何那人不识好歹对我不冷不热,我请阿母作主为我赐婚,阿母也推三阻四,只好再求阿弟,可要为阿姐尽心。”
十一娘心中一紧,蜷握了手掌,她怎么就漏算了贺衍?这人虽然如今不问政务,可下个圣旨赐婚的权力还不至于被剥夺,依照贺衍的软弱性情,大有可能随口答允了晋安。
她甚至不敢抬脸,因为明白自己这时脸上一定满是懊恼。
贺衍近来难得心情舒畅,听了晋安的话后立即表示关切:“哦?阿姐有了意中人?不知是哪家子弟?”
“便是今科状头,薛六郎薛绚之。”
十一娘心都悬在了嗓子眼,脑子里飞速盘算开对策,忍不住偷睨了贺衍一眼,却见他忽然怔忡,眉心渐渐蹙紧。
“阿弟难道不知薛郎?他可是京兆薛子弟,也是年少成名。”晋安迫不及待地提醒。
怎么会不知薛六郎薛绚之呢?贺衍揉了揉额头,薛大才子之名,多年之前他便如雷贯耳。
尤其是那年春季,对渥丹一眼倾心,因为当年他心存自卑,根本不敢主动接近佳人,暗中却打听得,裴薛两家早有联姻之意,正是渥丹与陆离,他们是青梅竹马,更加是才子佳人。
他一度心灰意冷,是真没有奢望过有朝一日,竟然会迎娶倾慕多年的女子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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