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的死在有些人看来是意外的,但在有些人心里这是必然的结果。特别是在高仙芝柳钧赵青谭平宋建功刘德海等留守于长安城中的神策军主要将领心目中,这是必然发生之事,且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神策军众将领从当初王源奉玄宗复位时起,心中便如鲠在喉,难受之极。但大帅的命令他们不敢违背,加之大战在即,他们也暂时无暇去管这件事。但当拿下长安,战事结束之后,大帅按照当初的约定让玄宗回到长安,要将大唐的江山重新交还到玄宗手上的时候,众人是真的受不了了。
在他们看来,玄宗早已无当皇帝的资格,这天下可谓是神策军一手平定下来,唯一有资格当皇帝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王源。可大帅偏偏拱手相让,这让人既失望又闹心。鉴于此,一干将领几乎天天跑去跟高仙芝闹,他们知道,唯有高仙芝才有可能说服大帅改变主意。大帅登基当皇帝,这才是天经地义之事。
高仙芝心如明镜,这些人之中,恐怕只有他才知道王源真正的想法,只有他才知道王源为什么要这么做。作为王源最为心腹的知己,他知道王源虽没有对自己说过什么,但此时此刻却是自己要出手的时候了。有些事王源也许不能做,但自己要替他做,王源没说出来,但自己要领悟出来。这才是自己此时需要承担的角色,也或许是王源希望自己承担的角色。
于是,正月里的某天夜里,高仙芝召集柳钧等一干神策军中坚将领商议了一夜。次日,数百只神策军骑兵便分别赶赴各地州府之中,开始了他们的猎杀行动。一个多月的时间,所有冒出头来的李唐皇族血脉尽数被诛杀殆尽。李唐王朝除了玄宗一人之外,从此绝后。或者还有遗漏,但恐怕再也没有人敢出来自认是李唐宗族之后了。
这是第一步,解决了这一步,李唐基本上再无延续的可能。第二步便是为了避免玄宗这老东西再出什么幺蛾子,再闹出什么新花样来。甚至是担心这老东西身子养好了之后,或者又老当益壮搞大了某个宫女的肚子,生出后嗣来,必须尽快的结果玄宗的性命。
按照刘德海和谭平的建议,直接夜晚率兵进宫,将玄宗砍死在龙床上拉倒。但高仙芝当然不会用这么激烈的手段,这样做的话岂非是给王源抹黑。于是,一名政事堂的小吏便适时的向内侍小山子透露了李唐宗室后代被全部诛杀殆尽的消息。高仙芝知道,这个消息会很快传到玄宗的耳朵里。玄宗若是还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那可真是当世第一刚强之人了。如果他还不死,自己便带着众人去逼宫,逼他禅位。
但很显然,玄宗受不了这个打击。在经历了安禄山叛乱,马嵬坡惊魂,蜀地的求存,骊山宫的凌虐之后,玄宗还能活着,其实便已经是个奇迹了。就算没有这最后的一次打击,他也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何况这最后的打击彻底的湮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的李唐江山从此再无延续的可能,他便也再无活下去的可能。
那么,接下来便是第三步了。玄宗死了,现在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了。那便是拥戴某人上位。但这拥戴是有讲究的。高仙芝想来想去,柳钧等人积极献策,最后决定用一个极为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
阳春三月,春光正好。年后的这两个月对于王源而言是难得的清闲时光。朝廷中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高仙芝柳钧等人去打理,王源甚至连问都不问,每日宴饮游玩赏雪听曲,似乎已经决定了过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
王家众妻妾们很少有如此和王源相聚在一起的时光,尽管她们当中的一些聪明人心里明白的很,二郎是绝不可能永远过这样的日子的。
三月初三,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他已经选好了去处,那便是浣花溪畔的草堂。
上午巳时,十几辆华贵马车载着王家众妻妾们抵达浣花溪草堂。杜甫携妻妾早早的站在路旁翘首以盼。这片地方王源早已赏给了杜甫居住,杜甫也基本上都住在这里,城里都不怎么去了,所以其实几个月来两人也只见了两次面。
见王源从大道上纵马而至,踏上了通向草堂的小路时,杜甫忙携老妻上前行礼迎接。
“杜兄,别来无恙,叨扰叨扰了。”王源哈哈大笑着纵马而来。
“大帅说哪里话来,得知大帅要来,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呢。辗转反侧,就盼着天亮,大帅大驾光临。”杜甫呵呵笑道。
王源翻身下马呵呵笑道:“看来是害的杜兄没睡好觉了。那也没法子,今日三月三,加之我又想杜兄了,所以便来了。”
杜甫笑道:“哪里的话,我是兴奋的睡不着罢了。相国能来看我,是我杜某莫大的荣光。”
说话间,后方车马粼粼,十几辆大车抵达近前,车门打开,王家众妻妾叽叽喳喳莺莺燕燕的下得车来,一个个是花枝招展,容光焕发,玉容胜花、眼波赛水、云鬓如烟、娇躯似柳,扶摇生姿。举手投足间或颦或笑,或娇或嗔,指点嬉笑,顾盼自若。这一群女子的骤然出现,几乎浣花溪畔绝美的春色都黯淡了几分,她们才是这天地间最美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杜甫的妻子忙带着两名婢女上前去一一拜见,杜甫也在王源的引见下和众女见面行礼。当王源向杜甫介绍秦国夫人和杨玉环的名字时,杜甫惊愕的差点掉了下巴。他没想到外边的传言是真的,王源居然真的将杨玉环救了下来,而且看样子是已经纳为私宠了。
浣花溪畔的草地上铺了大大的白色毡毯,上边摆满了随车带来的各种酒菜吃食。鲜花如毯,绿草如茵,浣花溪畔春光正好,众人或坐或立,或饮或食,孩童婢女们采花扑蝶,妻妾们闲坐谈天,笑语欢声,其乐融融。
王源和杜甫在溪畔一座简陋的小草亭中对坐饮酒谈天,清风白云,空气清新,两人心情高兴,谈兴甚浓。
“杜兄,昌龄兄可曾来拜会于你?”
“怎么没来?前段时间赖在这里住了半个月,每日和我谈诗饮酒,我都被他弄得没法子。他还说要在在左近修一座草庐跟我住在一起呢。这个人,真是的。”杜甫苦笑道。
王源哈哈笑道:“他想要过闲适的日子,跟我也说了的。可是你们这些人都喜欢什么都不管隐居于此,这可不太好吧。国家新平,百废待兴,你们这些人怎能甩手不管?这态度不够积极吧。”
杜甫古怪的看着王源道:“王相国倒是说起我们来了,相国自己不也是当了甩手掌柜么?我可是听说了,不久后不但相国从此不入京城,连高大帅以及一干成都的官员将领们都要撤出中原回归蜀地。相国都如此,怎么能怪我们呢?”
王源呵呵笑道:“看来是被你抓住把柄了。但你要知道,我回成都是没法子,我是尽量避免他人猜忌,维持天下稳定的局面,避免再有其他的枝节。我留在长安,对陛下对我都没好处。而你们不同,你们该为朝廷效力才是。为朝廷效力,便是为百姓效力,这不是你一直的理想么?”
杜甫微笑摇头道:“以前我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经历了这场浩劫之后,我想了许多许多。以前我只想着施展抱负,只求无愧于心。但现在发现,那是多么的可笑。我那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只求自己心安,却像个瞎子一样不顾外部的局限。要想真正的有所作为,可不是靠着自己的一腔热血便能做到,而是要有合适的环境和氛围,要上下一心,全部都有一股干劲,而非是你一人努力,他人却在旁掣肘,或者依旧躺在原地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王源微微点头,喝了一杯酒沉吟不语。
杜甫却继续说道:“刚才的这些话,我和昌龄兄也都认同,我二人谈了好多天话,可以说该聊的都已经聊透了。我和昌龄兄都认为,虽然经历了这场浩劫,但现在的朝廷恐怕还将要走他的老路。”
王源皱眉道:“此话怎讲?”
杜甫沉声道:“当今陛下恋栈不去,不肯退位,这对天下百姓是一种伤害,对人心更是一种蔑视。天下之乱始于陛下,陛下早该引咎而退,那才是正确的态度。他不担责,谁来担责?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大逆不道,但这正是我和昌龄兄的共识。国家振兴的前提是天下百姓齐心协力共渡难关,而如今,天下百姓对陛下还有几分期待?一个失去了民心拥戴的朝廷,又怎能激发百姓众志成城复兴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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