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博沉声道:“简直胡闹,你便是任性。家里随便找个下人陪着不就成了?你却跟着乱跑。你娘亲一大早便派人去寻你说话,你却已经不在家中了。”
崔若瑂低了头轻声道:“爹爹莫生气,女儿知道错了。”
崔道远摆手道:“又训斥她作甚?若瑂做的也不是坏事,给王校尉带路,不也是为了扬州的拒敌之事么?”
崔元宝拱手躬身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崔道远点点头转向王源。王源上前拱手行礼。崔道远呵呵笑道:“王校尉,看来你也是个急性子。老夫准备了早茶想和你一起喝茶的,没想到你倒已经走了。害的老夫连早茶也没喝。”
王源笑道:“崔翁恕罪,在下实在是心急如焚,所以便先来一步了。本拟一会儿在州衙见面的,没想到崔翁亲自前来了。”
崔道远道:“当然要来城防处实地商议才好,否则岂非纸上谈兵么?王校尉,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便是扬州沈太守,你们还没照面吧。你前脚刚走,沈太守后脚便去我宅中了,正好便一起上城来了。”
王源看向站在崔道远身旁的那名身材略微发福的官员,那官员虽然微胖,但相貌清俊,美髯飘逸,倒也有些风度。
“沈太守,卑职有礼了。”
沈太守拱手还礼道:“王校尉有礼。听说王校尉是从神策军中而来?行了上千里路赶来送信的?这可辛苦了。”
王源笑道:“不辛苦,都是为了平叛大事。叛军气势汹汹扑向东南而来,故而我家王相国命我前来协同东南各地官员做好防御之事。”
沈太守抚须笑道:“王相国不派大军前来,只派了你王校尉一人前来,倒也有意思的紧。”
王源沉声道:“神策军正在剿灭攻击睢阳的令狐潮的六万叛军。王大帅说了,剿灭令狐潮后,神策军便将大举南下。此事我已同崔翁禀明了。”
沈太守淡淡道:“原来如此。”
王源从沈太守的言语中感觉到了一丝不满和不屑,这沈太守显然是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当然,站在他的角度,自己是个小小的神策军校尉,他也没必要看重自己。
但听崔道远沉声开口道:“王校尉,你一大早便来了,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扬州北城城防可作守御之用么?”
王源拱了拱手道:“崔翁,恕我直言,扬州城的城防格局出乎我的意料。昨晚我还信心满满,然而现在,我不得不说,扬州城的城防局势险恶无比了。”
“哦?你是这么想的?”崔道远皱眉问道。
王源指着不远处晃悠悠悬桥道:“在下没想到扬州北城城墙居然没有闭合,运河河道上也没有防御船只攻入的措施。叛军大军可是乘船而来的,这种局面他们可强攻入城。为此,我深感忧虑。”
崔道远抚须沉思不语。
沈太守突然发话道:“王校尉,你这话可不对,运河之上我们是有防守措施的。你是新来扬州,并不知我扬州防务之事。这般便妄下结论可不太妥当。”
王源讶异道:“哦?愿闻其详。”
沈太守似乎不屑于跟王源解释,转头对着崔道远拱手道:“崔翁,这运河虽然直通入城,但战时我们是有防御手段的。城墙下方我们安装有巨型闸门,平日并不动用闸门,只是派水军兵船游弋盘查,这也是为了方便商船进出的方便。但当此之时,两岸的大闸便可动用,封锁住整个河道了。”
崔道远笑道:“老夫早听元博说过,扬州沈太守为运河设计安装了一道巨型闸门,耗资巨大,气势恢宏,只是老夫久在江南,并未曾亲眼得见。今日正好开开眼界,瞧瞧那是个什么样的铜墙铁壁。”
沈太守躬身道:“崔翁见笑了。原来这件事崔别驾已经告知崔翁知晓了,那倒也不用下官多费唇舌了。这道大闸可不是下官一人的主意,那是我扬州官员共同想出来的办法,崔别驾也提了不少好的意见呢。”
“哦?是么?元博来扬州当别驾还不到两个月,这闸门他居然也出了主意?”崔道远淡淡的戳破了沈太守的马屁。
沈太守尴尬笑道:“并非元博兄在别驾任上的事。元博兄久居扬州,这几年我们也是多有交往的,关于此事自然也有所谈及。”
“原来如此。那么沈太守便让我们开开眼界吧,也让这位急性子的王校尉不至于那么着急。”崔道远微笑道。
“下官遵命!来人,传令水军魏将军,即刻启动大闸,关闭河道,从现在起,禁止所有船只进出扬州。”沈太守沉声下令道。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不久后,运河河面上立刻热闹了起来,十几艘扬州水军的船只迅速集结于河岸两侧。那些军船抛下粗大的缆绳在河岸一侧的城墙上拴住了几处环扣,不久后所有的船只一起朝河道中间拉拽用力,岸上也有百余名士兵发力推动。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从城墙两侧竟然如抽风箱一般抽出一堵墙来。
沈太守得意的指点着,解释道:“崔翁,这便是封锁河道的大闸,平日被伪装成城墙的模样贴着城墙收回。要用时直接以人力和船只拉动,便可从下方的滑槽滑出来。城墙内外东西两侧各有一道,每一闸长逾二十丈。高一丈六尺。四道木闸拉出,中间以锁链绞环相扣,恰好形成两道内外大闸们。闸门内侧后后方有原木横撑,尽数固定之后,固若金汤。下官让人试过,以五丈船只满载土石快速冲撞闸门,闸门纹丝不动。有了这道闸门,还怕叛军从运河进城么?作战之时,上方的吊桥上,两侧的城墙上配备大量弓箭手,叛军船只若意图从此处突破,便可以弓箭大量杀伤之。看似是薄弱之处,却是敌军丧身之地。”
随着他的叙述,下边的四道闸门在船只的拉动下缓缓的合拢。索环扣上之后却是形成了两道高大的屏障,完全封锁住了河道。河水滔滔,从闸门下滚滚流过,但闸门和河水之间自由数寸高的缝隙,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的。不久后,水军兵马开始从船上的梯子攀上闸门顶端,开始用绞索将一根根的原木吊上去,横撑在两道闸门之间作为加固之用了。
“好气派,这般铁锁横江,叛军的船只便望尘莫及了。”崔元平抚须大声赞道。
沈太守和一干官员连连自谦,却神态傲然。这是他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封锁扬州运河河道,加强城防的手段。如此大手笔的精妙设计,在沈太守他们看来自以为是巧夺天工之举。今日又在崔道远和成千上万的军民面前展示出来,其得意之情可想而知。
崔道远的脸上却带着滑稽的表情,捻须看着下方忙碌的士兵们乒乒乓乓的安装着这道横跨运河东西的大闸门,忽然转头斜眼看着崔元博轻声道:“元博,这便是你在我面前吹嘘固若金汤的运河大闸么?你也参与其中了?”
崔元博还以为父亲是在赞许自己,躬身谦逊道:“是的,儿子确实参与了大闸的设计讨论。但主要还是沈太守他们的想法好,儿子其实没帮什么大忙。”
崔道远缓缓摇头,轻叹一声转向王源道:“王校尉,有了这道闸门,你觉得如何?”
王源面带苦笑,从这道闸门被拉出来时,王源便很是无语了。他之前还以为是什么鬼斧神工的大手笔,原来竟然是这么个东西。他实在很无奈,这位沈太守难道不知道这道巨大闸门的明显缺陷么?
“崔翁,恕我直言,这道闸门毫无作用。如此劳师动众搞出这么个闸门来,怕也只是能挡一挡偷偷进城的船只罢了。”王源沉声道。
“什么话?你这小校尉怎敢如此大言不惭?”
“莫以为你是王相国手下的神策军的校尉便自以为了不起。这道闸门固若金汤,耗费了巨大财力人力打造而成,竟被你说的如此不堪。”
“这校尉把自己当大将军了吧,说话忒也无礼。没上没下的。便是神策军又如何?难道神策军中任何一人都可以指手画脚的胡乱说话么?岂有此理。”
“……”
王源的一句话顿时引来一阵斥责,一干官员纷纷对王源横眉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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