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嗅着她身上如兰似芝的淡淡香味,心中平和不少。在外人面前,王源是一座山,永远坚强挺拔岿然不动,但在公孙兰面前,王源却可以尽情展露自己疲惫的一面。王源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想法倒是有一个,不知能否奏效。我本不想这么快便推动此事的,但现在看来,或许不得不用这个办法了。”王源叹息道。
……
次日清晨,王源踏着皑皑白霜走出了公孙兰的小院。大清晨的王家后宅早已有很多婢女们起身来忙碌洒扫。各房各院之中也有了动静,妻妾们都已经起床来开始梳洗打扮,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王源回正房中换衣衫,李欣儿披散着长发坐在梳妆台前让两名婢女帮着梳理发髻。见王源回来,李欣儿起身道:“二郎,黄三哥在二门外传话进来,说是柳先生一早便来府里有事禀报。”
王源点头应了,心中估计是试炮之事。本来昨天应该便可以试验,但昨日自己在浣花溪草庐盘桓一日,耽搁了时间。对于新铸造的炮管的试射,王源还是非常期待的。虽然目前还有不少重要的事要做,特别是经过昨日之事后,王源更是准备将另外一件大事提上日程。但炮管试射的事情依旧是王源心中排位靠前的大事,今天是一定要去看看试射的情形的。
在婢女的伺候下换了衣衫,简单的用了早饭,王源出了后宅来到前厅之中。果然,柳熏直正在等候王源,见到王源后上前禀报说炮管试射之事已经准备就绪,昨日下午已经将新铸的钢炮用大车载运到了西山荒野之中,等待今日上午的试射,请大帅莅临观摩云云。
王源微笑应了,答应去了政事堂之后便前往参加试射,要柳熏直准备妥当,自己会及时赶到。柳熏直拱手离去后,王源立刻上马出府,带着十几名亲卫赶往散花楼见驾。虽然玄宗不上朝,但既然身在成都,王源还是要每日去见见玄宗。就算貌合神离,就算各怀鬼胎,起码表面上要保持和谐。
王源抵达散花楼中时,本以为玄宗也许并未起身,但发现玄宗却早已起床。见王源时,玄宗还是一身的绸缎练功服的打扮,好像真的是每天早起励精图治的样子。在玄宗住处的小厅中落座后,王源和玄宗发现,其实二人也没什么好聊的,除了王源禀报了一些关于赈济百姓的措施和想法之外,剩下的都是些不咸不淡毫无营养的对话。
昨日之事后,王源很想从玄宗的表情和言语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迹,探听玄宗的心思。然而,玄宗表现的亲切自然,似乎对昨日之事毫不知情。但王源可不信他不知情,即便玄宗再作掩饰,王源还是能感觉到玄宗言语之中和神情之中的敬而远之。这不是神经质和先入为主的感觉,而是分析之后的判断。其实,玄宗越是装的若无其事,便越是让人怀疑,越是让人觉得他欲盖弥彰。
这种氛围之下,两个人对面而坐的交谈其实都很不自在。明明相互厌恶甚至痛恨,却偏偏要装的君臣和睦齐心一力一般,说着一些违心之言,这种感觉很是糟糕。王源不知道玄宗感觉如何,但王源自己觉得这般面对面的演戏实在是一种折磨。看着玄宗满脸的笑容和亲切温柔的让人感动的话语,王源不禁感叹于这老狐狸的善于隐忍。该当缩头乌龟的时候玄宗一定会当,而且当的毫无痕迹和心理障碍。越是如此,便越是让王源感觉心中发毛,觉得他暗藏杀机。
王源也很是郁闷,和玄宗这样的人呆久了,迟早自己会变成疑心病极重的人。面对玄宗,王源总是能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哪怕是面对战场强敌以及之前面对的李林甫王鉷等人也没有如此强烈。王源也明白,自己的这种心理其实是正常的,在当今情势之下,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身居皇位数十年的老狐狸,所有的担心和紧张都是极为必要的。自己虽不愿意,但正在不可避免的加速滑向与之对抗的深渊。挑战皇权,对抗当今陛下,这是一场比战场厮杀和同僚倾轧难上百倍,危险百倍的事情。任何一种揣度和怀疑甚至神经质般的揣测都是必要的。
终于,小半个时辰后,王源告辞离开了散花楼前往政事堂,结束了这种折磨。出了散花楼,但觉冬阳高照,天高云白,这让王源长吁了口气,感觉到压抑的心情开朗了许多。王源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这般面对玄宗了,在这样下去自己恐怕真的要发疯了。
王源刚刚离开玄宗的住处,小厅侧首的帘幕便掀了开来。李瑁勾着背匆匆的从帘幕旁出来叩见。李瑁一大早便赶来觐见玄宗了,刚才王源通禀觐见,李瑁正在和玄宗说话。王源觐见时,李瑁便躲在侧首的厢房内偷听,王源前脚刚走,李瑁便冒头了。
“父皇,看到没有?王源这厮甚是奸猾。刚才拿话试探父皇呢,故意提及马嵬坡之事,提及先太子失踪之事,便是想从父皇口中得到些口风呢。”李瑁低声道。
玄宗端坐桌案旁捧着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盅后缓缓道:“还用你说?他今日不提昔日之事倒也罢了,他如此一提,便显得他心中有鬼欲盖弥彰。”
“可不是么?越发的证明他心中有鬼。儿臣昨日派去跟踪他处南城的两个手下杳无踪迹,儿臣怀疑是被他发觉了,被他给杀了。他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出言试探的。”李瑁道。
玄宗叹了口气看着李瑁道:“你太不小心了,朕早跟你说过,这件事一定要慎之又慎。王源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么?这下可好,你派去的人若是当真被王源发觉,很可能会透露出是你派他们去跟踪盯梢的。那么王源便知道朕和你已经怀疑他了。他刚才话中有话的试探,便是想知道朕是否真的知道他犯下的欺天大罪。你这蠢材,实在太不小心了,你让朕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之中,朕担心王源会因为此事而铤而走险。”
李瑁吓了一条,他完全没考虑到这一节,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连声道:“父皇恕罪,儿臣没有考虑那么多,一心只想找到贵妃活着的证据。那现在可怎么办?这厮要是翻脸,那可如何是好?”
玄宗斥道:“现在知道怕了,却也迟了。朕早告诉你,行事要三思而行。跟踪他可以,但一定要精明可靠之人。即使暴露了行踪,也绝不会吐露内情的死士方可胜任。你派去的人恐怕不是这样的人吧。”
“儿臣该死,儿臣该死。那两个是跟随我多年的卫士,儿臣看他们身有武技,也忠心耿耿,儿臣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胡言乱语的。”
“你觉得不会?那么今日王源的试探是为何?朕可以告诉你,王源一定已经得知了内情,你还抱着侥幸心理。”玄宗低喝道。
“父皇,那可如何是好?父皇,莫若咱们赶紧收拾东西,找机会离开成都吧。不然,王源那厮有可能会……”
“住口,走?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去?”玄宗喝道。
“咱们可以去南方州府……可以去灵州,郭子仪和李光弼都在那里,咱们还可以……”李瑁连声道。
“住口,真是蠢材。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愚蠢的儿子。你以为可以一走了之么?这一走岂非逼得他动手?朕悔不该让你去办这件事情,事情被你弄得一塌糊涂。”玄宗怒骂道。
“儿臣该死,儿臣该死。但儿臣是为父皇着想。他既已见疑,恐怕事将不谐。咱们要早做防备才是。”李瑁咚咚磕头道。
玄宗看着李瑁磕头如捣蒜的样子,长叹一声道:“起来吧,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王源实在太精明,你不是他的对手。他既心中有鬼,便会百般防范,错就错在我们不该这么早去查证此事。不过事情远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也不必惊慌若此。”
李瑁诧异道:“父皇,儿臣不明白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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