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几人在小窝棚里说了会话,王源也将一路上的情形和目前的情势告知三女知晓。三女得知这一路被数万敌军一路尾随,现在两万敌军还环伺在后的情形,均感到甚是忧虑。不过现在有王源在身边,有了依靠之人,倒也心情安定。
王源见三女面露困倦之色,于是要她们就在窝棚里歇息。李欣儿不想王源离开,王源便坐在窝棚里陪着三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久后三女鼻息咻咻都闭目睡去。王源自己也觉得睡意朦胧,疲惫袭来,不知不觉也闭目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源忽然被耳边的低语声惊醒,睁眼看时,见公孙兰正在身旁,俯身在自己耳边低声呼唤。见王源醒来,公孙兰满是歉意的低声道:“二郎,打搅你休息了。”
王源探头看着外边的黑暗夜色,低声道:“我怎地睡着了?今晚可没时间睡觉。现在几时了?江那边还没来人么?赵青谭平和李珙他们到了么?”
公孙兰低声道:“刚过二更,正是江那边来人了,所以才来叫醒你。颜太守已经带人去迎接了。”
王源大喜过望,忙站起身来道:“谢天谢地,可算是来了。咱们也去迎接。”
两人出了聚义厅往山包下边走去,离开了树林茂密的掩映之处,西边寨门方向的景象一览无余。王源忽然诧异的发现,在西边的黑暗之中,一条火把的长龙正在缓缓的蠕动,看上去人数着实不少恐怕有数千人之多。
“这是怎么回事?怎地来了这么多人?”王源诧异道。
公孙兰道:“我也不知道,去见了便知。”
两人在亲卫火把的照耀下迎了过去,抵达寨门处时,只见颜真卿正跟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人言谈甚欢,笑声不绝。当见到王源举着火把到来时,颜真卿对那中年人说了一句,那中年人忙上前来叩拜在地,口中高声道:“下官北海郡太守贺兰进明见过王相国。”
王源一愣,这才知道原来北海郡太守贺兰进明亲自来了。于是忙伸手搀扶他起身道:“不用多礼,原来是贺兰太守亲自过江来了,这可辛苦了。”
贺兰进明道:“此乃下官本分,本来就是要过江来接应的。今日蔡虎回去禀报之后,本来是该早些过江的,但因为要聚集船只,整备兵马,又几千人渡河过来,又从白马渡赶来此处,着实耽误了些功夫。所以直到此时才到,请相国恕罪则个。”
王源恍然大悟,原来是贺兰进明带着几千兵马一起过河接应,故而才来的迟了。一个下午,几千兵马渡河而起做好准备,能在二更时分赶到,这已经是很有效率了。
“原来是兵马船只都一起带过来了,很好很好,快里边请。”王源笑道。
颜真卿也笑道:“贺兰老弟把全部家当都带过来了,两千三百兵士,两百四十七条船全部过来了,这下好了,咱们又多了援军,百姓们可有保障了。请,里边请。”
贺兰进明忙道谢谦让,吩咐了蔡虎率兵马有秩序的觅地驻扎安顿后,跟着王源等人往里边行来。到了聚义厅前的篝火旁,王源指着篝火旁的石头道:“这里是破落山寨,可没什么地方歇脚,咱们只能坐在这石头上了,当一回山大王。贺兰太守可莫要介意。”
贺兰进明忙道:“相国都能将就,下官还有什么不能将就的?若不嫌下官失礼,下官可要坐下了。下官腿脚不灵便,这一路上走得甚是辛苦,已经站不住了。”
王源这才明白刚才似乎发现贺兰进明走路上有些跛脚,还以为是道路不平之故,没想到却是腿脚不便。当下对这个贺兰进明好感大增,腿脚不便却亲自赶来,这种态度倒是值得赞赏的。
三人因在篝火旁的石头上落座,王源尚未开口,贺兰进明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王相国,下官听蔡虎回去禀报说,相国有意从此处渡河是么?”
王源笑道:“正是。白马渡当然是绝佳的渡河之处,但那两万叛军恐不肯让我们顺利渡河。那里无险可守,地势太过平坦,一旦敌兵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贺兰进明沉吟道:“下官知道相国的意思,白马渡口确实不是个防守的好地方。但若是从这里渡河,那可要冒很大的风险。这处河道水流湍急,非渡河之佳处啊。万一船只翻覆,百姓和兵马可都要死在河中了。还请相国三思啊。”
王源点头道:“贺兰太守的忧虑我何尝不知,但目前确实并无良策。即便加上你带来的两千多兵马,我们也不是那两万兵马之敌。我可不想被他们把我们赶下河。至于你说的此处渡河之凶险,我当然知晓。不过我更希望知道我要蔡参军回去询问之事是否有答案。我也更希望能和架船的艄公聊一聊。”
贺兰进明忙道:“下官明白,下官去命人请几名精于操舟的艄公来让相国问话。”
贺兰进明转身朝一名随从招手吩咐道:“去请张老爹和牛老爹他们过来。”
不久后,五六名身着短衣,带着斗笠的老者跟随随从来到篝火旁,贺兰进明忙起身对他们介绍道:“这是当朝王相国,那一位是平原郡颜太守,还不见礼?”
几名老者慌忙摘了斗笠跪地磕头,王源忙起身扶起他们道:“莫要多礼,几位老丈快快请坐。”
几名艄公哪里敢坐,一听这是当朝的相国,一时有些拘谨,都不敢乱说乱动了。
贺兰进明忙安抚他们道:“牛老爹,张老爹,你们不必拘谨。王相国只是要问问你们的话而已,你们如实回答便可。王相国是爱民之人,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带着兵马突入敌后,为了便是救这些被安禄山糟蹋的百姓们的命么?所以不必拘束。”
王源微笑点头道:“是啊,不必拘谨,你们能协助我们渡河,我王源感激不尽呢。这次若是能成功将百姓和兵马渡过河去,你们都是大功臣,我还要给你们嘉奖轻功呢。”
见王源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说话又和声细语的很是中听,几名老者的紧张情绪也慢慢的缓解了下来。王源命人搬来几块石头让他们围着火堆坐下,他们也老实不客气的坐下。王源特意说了些笑话,问了些农事生活,气氛渐渐的变得热烈融洽起来。
“这一位是牛老爹是吧,冒昧问一句,你今年高寿?”王源和坐在身旁的一名头发花白的精瘦老者攀谈了起来。
“可莫叫小人什么老爹,小人可受不起。小人名叫牛得财,今年已经六十有三了。”那老丈忙道。
“嗬,好身子。六十三了还这么硬朗,刚才见你们走来,我还以为是年轻小伙子呢。走路带风呢。”王源挑指赞道。
牛老丈高兴的脸上像是开了朵花,挑指对王源大声赞道:“还是相国有眼力,果然是能当大官的。他们还说我年纪大了不让老汉我来撑船,岂不知我牛得财硬朗着呢。王相国这么大的官儿都说我老汉硬朗,谁还敢说我老了?”
贺兰进明哈哈笑道:“正是,谁说牛老爹老了?相国都发话了。”
另一名老丈忽然开口不屑道:“牛老财,王相国那是逗你开心呢,你倒是顺杆子往上爬了。你本来就老了,还自以为是年轻小伙子。这次若不是你求着贺兰太守,他拗不过你才让你跟着一起来的的。”
牛老丈怒道:“你这个老张头好没道理,这是嫉妒我身子比你好是么?你才五十九,我都六十三了,然而我一顿饭吃三大碗,挑担子挑两百斤,你却根本不成。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嫉妒红眼了。”
“我嫉妒你个屁。吃得多有什么用?一天要上四五趟茅房拉屎,这也叫身子壮么?吃多少拉多少又有何用?干起活来谁还等着去撒尿拉屎的折腾?”那老张头无情的奚落道。
牛得财头上青筋暴起道:“老张头,你放屁。打小你就都不如我,所以你虽然不服气却也没法子。比了一辈子到老你是不如我,嘿嘿,气死你。”
老张头不甘示弱道:“呸,自吹自擂,我不是不如你,我那是让着你。我怕我超过了你,你会气死。虽然你这个人挺让人讨厌的,但我也不想你被气死。”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互不相让的相互挖苦奚落,翻出许多成年旧账来互相攻击,周围众人笑的前仰后合。看着两个老丈斗嘴的内容。王源听明白了,这两个老丈打小一起长大,喜欢斗嘴攀比,到老来还是这副德行,当真惹人发笑。没想到自己一句问话,惹来这一顿好吵。
“王相国,当真是抱歉。山野之人不懂规矩,这便不逊了起来。下官是听惯了他们这些争吵的,相国可是不喜欢了,但请相国恕罪,不要怪罪他们。”贺兰进明忙向王源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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