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呵呵笑道:“当然,这有什么好撒谎的。”
陈老六咂嘴道:“官儿升的好快啊。”
王源呵呵笑道:“陈老六,既是故人,你该知道我的本事。当初你们设计在鸡鸣山引我入奚族人的伏击圈,可没想到后来我将他们杀的落花流水吧。陈老六,你该劝劝你们这帮兄弟,此时不降,后果是什么?我答应你,只要你们此刻归降朝廷,一切既往不咎,或者还有嘉奖。”
陈老六的表情很是谦恭。他当然知道王源的本事。当初严先生和二公子同奚族人围追堵截,都未能将这个王源杀死,反而让王源杀了数千奚族兵马渡河东去,这件事在范阳军中影响甚大。虽然表面上无人说话,但心里却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现在此人已经是大唐兵马大元帅,一出手便是连续两次入军营如无人之境。而且闯入军营之中杀了主将康没野波,更是勾起了陈老六心中的记忆。眼下对陈老六而言,倒是一个能攀上高枝的机会了。
陈老六回过头来,低声对副将赵之荣道:“赵副将,也许您真的该考虑考虑了。眼下康没将军死了,花副将也死了,咱们没了主将已经是群龙无首之局。而且……这人真的是王源,他是大唐的兵马大元帅,手段厉害之极。我不信你没听说过他的手段。和他对抗恐怕没有好果子吃。再说咱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朝廷的兵马,被安禄山骗了这么久,大伙儿都很气愤。现在这王源既然承诺既往不咎,这正是我们回归朝廷的机会。卑职和王源又很熟络,莫如卑职去跟他谈谈条件,咱们投降后大伙儿都升个官,岂不皆大欢喜?”
赵之荣面沉如水,低声喝道:“陈老六,你当真想要投降?你找死么?”
陈老六陪笑道:“赵副将,这不是投降不投降的事,这是识时务罢了。我瞧咱们这个什么大燕国也不是什么好路数,弄不好咱们都要折在里头。眼下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
赵之荣冷笑道:“陈老六,当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陈老六陪笑道:“当然了,这机会还不是千载难逢么?你平时能见到大唐的兵马大元帅么?能得到他亲口的承诺,和他谈条件么?”
赵之荣冷声道:“那好,既如此,麻烦你去跟他谈一谈条件,我们大伙儿都要官升三级。”
陈老六笑道:“这才对嘛,卑职这便去跟他讨价还价,总之定让大伙儿都满意才好。”
赵之荣冷笑点头,陈老六转过身去,欲去和王源讨价还价。然而他刚迈出半步,便觉得胸口一痛。低头这么一看,顿时惊的魂飞天外。只见自己的胸口露出一截刀尖,殷红的鲜血正迅速的将自己胸前的盔甲染红。然后,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疼痛弥漫了全身,他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发出临死前的嘶哑尖叫。
“呸!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瞧你就是贪生怕死。他是王源又如何?陷入我大军之中,他便是神仙也插翅难逃。再说,杀了大唐大元帅的功劳还小么?大燕国皇帝自然会重重的嘉奖我们,又何必背负背叛之名和他去谈什么条件,简直多此一举。”
身后赵之荣冷冷说话,然后拔出穿透陈老六身体的长刀后伸脚一踹,陈老六的尸身轰然而倒。
“拿下刺客。”赵之荣将滴血的长刀指向了王源等三人。众叛军士兵看到陈老六的尸体倒地之后再无犹豫,纷纷鸹噪着挥舞兵刃冲上。
王源见此情形,叹了口气,回头低声道:“果然是白费了口舌,罢了,阿萝,发信号吧。”
阿萝点头答应,取下背上弓箭,连珠三箭射上天空。三只红色的烟火弹在夜空之中炸裂,迸发出无数的星光。这是通知外围骑兵进攻的信号。两千多骑兵为了避人耳目,从北城出门,沿着干涸的河道移动到西城外,便是不想让敌军知晓骑兵出城准备进攻的意图。此刻烟火弹爆裂的瞬间,隐藏于干涸护城河沟壑之中的两千骑兵齐齐冲上平地,片刻后便已经上马摆好了冲锋阵型。赵青一声令下,骑兵们开始朝着叛军大营冲锋。
在他们身后,城门洞开,三千步兵也在颜真卿率领下出城,朝着对方大营掩杀过去。一时间,平原城下的夏夜被马蹄声和喊杀声所充斥,让这沉闷的夏夜更加的让人窒息。
叛军大营之中,阿萝射出信号箭之后,三人便和四面冲上来的叛军士兵厮杀在了一起。三人呈一条直线,公孙兰在前王源在后,将武技最弱的阿萝护在中间。前方公孙兰剑光闪动,杀的人头滚滚,后方王源的破军剑也是剑光霍霍,杀的血肉横飞。而阿萝则手中弓弦不停嗡然作响,不断的射杀冲近身侧的敌兵。三人就像是一架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的小火车一般,所到之处,留下一地的血肉和尸身,勇不可挡。
然而三人都明白,在乱军之中,虽然可以凭武技呈一时之勇,但长时间的厮杀是毫无胜算的。这也是那天在壶关城墙上,王源陷入险境几乎身死的原因。那天还只是数百兵马,而今天他们要面对的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对手。在赵青和谭平率骑兵冲杀进来之前的这段时间,极有可能三人会命丧当场。
王源其实并没有想要暴露踪迹,他们的目的是潜入营地之中,刺杀了敌军主将之后开始随机放火杀人制造混乱。制造混乱的目的便是吸引外围兵马的注意,给骑兵的突袭创造机会。这也是一直一来王源实行的这种内部开花的特种作战的总体策略。这策略可谓屡试不爽。然而没想到的是,几名卫士的尸首被发现,他们也自然被暴露了行迹。王源本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一番,然而忽悠无效之后,陷入苦战也是必然的结局。现在三人被密密麻麻的叛军围困其中,显然是王源不想看到的局面。在骑兵攻进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无论如何也要熬过去才成。
“擒贼擒王,表姐,去杀了那名鸹噪指挥的将领。”王源挥剑砍断几只刺来的长枪枪头后高声叫道。
公孙兰抬头看去,只见那手刃陈老六的叛军将领赵之荣正在几十步开外的高处挥舞着长刀大声喝令士兵冲杀。公孙兰知道,这种情况下杀了敌将确实是最有效的震慑之法。
“可是你们两个怎么办?我担心你们抵挡不住。”公孙兰长剑从一人咽喉上轻轻掠过,转头沉声道。
王源挥剑砍杀,急迫道:“我护着阿萝朝你身后冲,你杀了那敌将之后便回头接应我们便是。”
公孙兰摇头道:“不成,我不能冒这个险,若是出了差错,岂非后悔莫及。”
王源挥舞长剑击杀一名敌兵,喘息着皱眉道:“即便在一起,也未必便是安全的。杀贼首却可缓一缓。”
公孙兰沉声道:“你说的对,但击杀敌将之前,我需得替你们减缓些压力。”
王源不解其意,正欲相询。但听公孙兰娇叱一声道:“替我护法,你不是很想看看我的三大杀招最后一式么?今日便遂了你的意。”
公孙兰说罢,剑光横扫,斩杀两名敌兵后身子后退,来到王源身侧,忽然跌坐于地,纤手如花瓣一般在胸前开合,闭目开始运气。王源明白公孙兰这是在为出杀招而蓄积元力,当下舞动长剑施展全身解数在一旁为其护卫。阿萝也舍弃弓箭抽出腰间宝刀协助王源为公孙兰护法,虽然阿萝武技一般,但身手比之寻常士兵要好上许多,她只需能自保不让王源分心,王源便可在短时间内确保无人能靠近公孙兰身边数步之内。
跌坐于地的公孙兰手掌在胸前缓缓开合,调动体中元力奔行。片刻后只见她身上的衣袂无风自动猎猎飞扬,头上的头盔忽然掉落,满头青丝根根直立,违背了重力的规则朝着天空飞扬。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气流包裹起来,周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形成了一道保护罩一般。
一旁的王源和阿萝都感受到了来自公孙兰身上发出的强劲气流的冲击,那股气流冰冷刺骨,即便是在这闷热的夏夜,也将周围渐渐变得如寒冬一般的冷酷。
十几息时间转瞬便过,就在王源和阿萝已经感觉快要无法应付周围刀剑兵刃的攻击时,公孙兰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她的全身都鼓荡着气流,衣袂飘飘宛如在风中凝立。整个人像是几乎要飞上天空的神女一般。
“流云万变式!”清脆响亮的娇叱之声从公孙兰微启的红唇之中吐出,虽是嘈杂的战场,但却清晰的送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下一刻,公孙兰的身子在原地凭空消失。不,那应该不叫消失,而是突然幻化出无数个公孙兰的残影,从公孙兰的立足之处向四面八方幻化出无数个公孙兰。这无数个公孙兰穿插于周围数丈之内的密集士兵的人群之中,宛如无数道光芒,穿透任何狭小的缝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的异像,他们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虽然只是短短的数息,但这景象足以让他们终生难忘。
短短数息之间,无数个幻影突然消失,公孙兰的身影出现在原地。双手杵着长剑微微的喘息。她的长发已经披在了肩头,身上的气流也已经消失,整个人显得苍白而虚弱,周围冰冷的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还是这夏夜的闷热。
再看周围数丈之内的百余名士兵,仿佛泥塑木雕一般的站立原地,似乎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忘记了继续攻击这回事。
“站着作甚,还不给老子杀!”赵之荣虽然也惊骇无比,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发出呵斥叫喊之声。
处在外围的士兵响应他的话,纷纷伸手推搡着站在前边一动不动的士兵,要他们往里圈挤进去进攻。然而不推则已,一推之下,前方站立不动的百余名士兵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瞬间全部倒下。就像麦田里的怪圈一般,数丈方圆范围内片刻之间再无一个站立之人,他们全部倒在了地上,从喉头胸口腰肋等要害部位汩汩冒出鲜血来。
“妈呀,邪了门了。”士兵们短暂的惊愕之后,顿时如炸了锅一般的大叫起来。刚才那场景已经是诡异无比,穿行于人群之中的幻影居然不是幻影,而是实体。在短时间内,那女子竟然穿行于数丈范围之内,用手中的剑击杀了百余名士兵。只是因为速度太快,留下了无数的残影,让人感觉像是幻化出了无数个不同的身影。这手段还是人能为之么?这简直就是鬼魅之行,或说是神迹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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