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形和王源和公孙兰昨日猜测的不差多少,这伙人确实是在这座刘宅中寻找当年刘文静埋下的宝藏;当年刘文静率军大破隋军平定新安以西之地,班师回朝时暗中将战后搜刮的巨万财富据为私有埋在自己的宅邸之中。此事除了刘文静手下的五大贴身护卫之外无人知晓。
刘文静被抄家灭族之前,仓促命手下五大护卫护送自己的小儿子逃脱,并告知五大护卫一人一句关于宅中埋藏的宝藏的秘密,目的便是要五大护卫相互牵制,待幼子成年之后五人需将藏宝密语告知少主,让少主人将宝藏取出,保证自己的子孙生活无虞。
可刘文静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手下的这五位护卫知道这笔宝藏数目巨大,他们因为刘文静的牵连而成为朝廷缉捕的要犯,生活窘迫整日惴惴不安惶恐度日,心中自有埋怨。终于护卫中的老大铁文通动了心,以话试探其他几位护卫,谁知其他几位也存着同样的心思,这一下一拍即合,商定偷偷挖出宝藏来五家平分隐姓埋名当土财主去。
于是五个曾经忠心耿耿的护卫杀了少主,一天夜里,五人哄了少主睡熟之后持刀同时刺入少主人身体要害。
五人之所以要这么做的目的倒不是怕一个人杀不死这十来岁的孩童,而是为了保证五家谁也脱不了干系,可见五护卫之间其实还是相互提防着对方的。在这种情形下,五人当然都不愿将自己知道的那句宝藏的线索说出来,从而失去钳制对方的筹码。僵持不下之时,铁文通定了个协定,五家共同寻宝,每一家根据自己的线索画出范围,但挖掘时必须五人同在。
这个办法暂时让五家人联合起来,此时刘宅被洛阳富商陈氏买下,五人隐藏身份进入陈家当护院,偷偷的找了几个月后发现这么找不是办法,无法大展手脚。商议之后决定逼走陈家主人,最好让这宅子空置下来,于是便开始下药害人。
至于扮神扮鬼的想法倒不是这五家的原创,而是在陈家被害死了几个人后,陈家请了个道士来看风水,那道士胡说八道说宅子里有邪气云云,被五人知晓后受到启发,于是将计就计,每夜戴鬼脸穿鬼袍在宅子里兴风作浪。终于陈氏一家不得不搬离此地,而鬼宅的名声也传了出去,这之后但凡有人敢接近,都被五人扮鬼吓跑或者直接杀死,至此这宅子再也没人敢接近了,成了靖安坊中第一禁忌之地。
然而,世间之事却非一厢情愿便能达到目的的,本来以为当宅子清空之后,宝藏便能唾手可得,但事实却让人极度失望。五名护卫终其一生在宅子里寻找,也没找到藏匿的宝藏;即便在后来,五人摒弃前嫌将所知的那句话都写出来五人共同参详,也还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五人陆续死后,宝藏的秘密便被一代代的传给了子孙后代,这五家人像是受到了这宝藏的诅咒,所有人活着的寄托便是要找到这笔宝藏。一百多年过去,到了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面前这帮人也在这宅子里折腾了二三十年,依旧两手空空。从他们的祖上到今天,他们挖遍了宅子里的每一处地皮,稍微厚一些似乎能藏东西的墙壁都被推倒,地皮几乎被掀了一遍,那宝藏就像根本是个笑话一样,永远在不为人知之处。
听完了这些人的话,王源公孙兰和李欣儿三人都呆呆不语,甚至有些唏嘘。这些人自然是不值得同情的,从他们的祖上财迷心窍杀害主人起,这五家人便陷入了可怕的轮回之中。就像是老天爷给了他们诅咒,让他们执着于此,但却几辈子的人也找不到那宝藏。
“你们真的相信有宝藏么?”王源问道。
发言最积极的胡五郎黯然道:“祖上传下的秘密,我们不得不信。但实际上这几年我已经不太相信了。这几年我们都是一个月来挖个三五天,其余时间大伙儿都各自为生,基本上已经不抱希望了。召集众人来时,也有人不愿意来了,但因为不来便意味着要泄露消息,便要遭受其他四家人的报复,只能来这里。”
公孙兰冷冷道:“你们杀过人么?”
胡五郎沉默半晌缓缓点头道:“杀过,我们年轻时听了宝藏之事都很兴奋,那段时间我们常年泡在这宅子里,有人闯进来我们便扮作鬼怪杀了他,这也是祖上的遗嘱,决不能让人知道宝藏的事情,哪怕是杀人也在所不惜。”
公孙兰淡淡道:“那我杀了你们中的那些人也是他们罪有应得了,你们杀了人连尸骨都不收敛,周围的荒草中怕是有不少暴尸荒野吧,你们都该死。”
胡五郎愧疚道:“当初是嚣张了些,曝尸的目的也是吓退那些胆敢前来的人,后来荒草越来越密,越来越深,心里想替他们收尸也找不到了。”
周围一阵沉默,五名护卫的后人都垂头无语,不知是心中有愧疚之意还是担心公孙兰会因此发怒。
王源忽道:“那宝藏的线索是什么?能说出来么?”
公孙兰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你可别迷了心窍,这显然是子虚乌有之事。”
李欣儿也道:“二郎,莫要财迷心窍,这五个家族的下场便是财迷心窍的报应。”
王源笑道:“我只是好奇罢了,既然刘文静煞有介事的留下藏宝的秘密,为何有着明确的线索却找不到这宝藏?刘文静为何要欺骗这五名护卫?没道理啊。”
胡五郎道:“这五句话其实在我们五家中已经不是秘密,除了不能外传之外,五家后人人人都知道。一旦成年之后都会告知他们,然而并无作用,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宝藏的信息。”
王源道:“意思是我不能知道咯?”
胡五郎赔笑道:“若您一定要知道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说。”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肯说,希望王源不要强人所难。王源哪里管这些,微笑道:“我不强求你,也许你们当中有人愿意主动告诉我也未可知,我只当是消遣,可不是对你们祖上留下的劳什子宝藏有什么兴趣。你们真不愿满足我的好奇心也罢了,便带着你们的秘密烂在肚子里吧。”
胡五郎听着话语不善,什么‘带着你们的秘密烂在肚子里’听起来倒像是‘你们不说就宰了你们,让你们和的秘密一起烂掉’的意思一般。
胡五郎见机的很,转头看看周围的众人,似有征询之意。众人均知今日此关难过,这秘密也难以保存了,先活了性命再说,于是纷纷道:“告诉他吧,反正也没什么用。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胡五郎叹口气道:“罢了,既如此也不再隐瞒了。”说罢跪在地上合十祈祷道:“祖宗在上,儿孙不孝,祖辈不传之秘今日要告知外人了,泉下若祖宗责罚,胡五郎我也认了。”
王源微笑看着他做戏,待他祷祝完毕后笑道:“稍等,我拿纸来记下。”
公孙兰眉头紧锁,似有不满。王源无视她的不满,回身在随身之物里找到一张白纸,拿了根炭枝回来道:“说吧。”
当下胡五郎定了定神缓缓说出五句话来: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灵雨既零,命彼倌人。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王源将这些话写在纸上,眉头皱成一个疙瘩,这个藏宝密语简直无法索解,这五句话之间也全无关联,若说是一首诗,却也根本不是一首诗中的句子,所描述的意思也全然风马牛不相及。
“这什么密语?东一句西一句的,跟藏宝可没半点关联,你确定你没记错?或者……你根本不想告诉我?”王源忍不住说道。
“天地为证,我胡五郎既然说了,岂会随口乱说?若是有一句乱说,教我胡五郎全家不得好死。”胡五郎看出王源的怀疑,大声发誓道。
王源岂会信誓言,默默拉了另外一人到远处命他复述,那人倒背如流果然说的还是这几句;王源又拉了两人印证,果然还是这几句,王源这才相信这便是真的藏宝密语。
对着篝火思索了良久,王源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于是回到几人面前道:“这座宅院我已经买下来了,现在这里是我的财产,你们本都是些该死之人,今夜我大可将你们都宰了丢到荒草之中,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留你们的性命,但我又不能信任你们,你们说怎么办?”
八人磕头求饶赌咒发誓从此洗心革面,今日之事绝不外传云云。王源摆手打断道:“任凭你们说的天花乱坠我也是不信的,你们祖上在这宅子里害人,我今日若放了你们,难保你们不回过头来对付我。咱们这样,我可以不杀你们,但你们需用行动证明,直到我认为你们确实已经想洗心革面,我自会放了你们走。”
几人忙道:“如何证明,但说无妨。”
王源道:“很简单,你们需立契卖身为奴成为我的奴仆,时间也不长,三年便可,三年中若是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你们便自由了。当然若有表现突出的,可以减免期限,我甚至一个月就能放你们走,一切看你们的表现。”
众人尽皆愕然。
王源道:“我留你们在身边是有风险的,所以明日起我会给你们带上镣铐,明日起你们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命令,事无巨细都不得违背。你们当中但有一个有反抗之意或暗中捣鬼或意图逃跑的话,其他人全部连坐,都要死。明白了没?”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
王源又道:“当然,我会供给你们好吃好喝,把你们养的肥肥壮壮的,你们该庆幸有我这个慷慨的主人,可千万别辜负了我的信任,我身边这两位杀起人来可不眨眼的,你们可都亲眼见到了。话不多说,马上天亮了,各位还是抓紧迷瞪一会,天一亮便有大堆的事情要做,期待诸位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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