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时伏在窗棂边上,两手托腮,眼睛盯在他修长的长指上。
好秀气的一双手,葱玉似的指头,就连指甲都晶莹剔透的,在屋檐的宫灯下还会泛着莹莹的光泽。
瑾时脱了手上的皮毛手套,叫来晴芜,说道:“你将手套送给那个人。”
晴芜探首往窗外张望了一下,皱起鼻子道:“那是个男人,男人的手不见得戴得下这手套,再者,王后的贴身之物,怎好送给一个陌生男子?”
瑾时郁懒地重新套上手套,几分痴醉地道:“那我要另赏些东西给他,他吹了这样好听的曲子,叫我的心神都荡漾开来了。”
晴芜笑她什么时候成了音痴,追在她身后往后殿去。
瑾时提着柄灯笼,偌大的披风里还夹了两只梅花,一开殿门,风雪吹得手里的灯笼晃晃荡荡。
笛音未消,她循声而去。
灯影落在雪地上,映得人面很柔和,那个男人的身影藏在风雪的后面愈来愈清晰。
她走到他坐的曲廊下面,笼起灯笼,仰面说道:“我要赏赐你,你想要些什么东西?”
雪花落在她的长睫,连帽的大红披风里藏着一张巴掌小脸,湿润饱满的樱桃唇色,两汪淬了零零星火的黑眸,问的有些娇憨语气。
他垂下眼睛,冷清清地瞥了她一眼,开口道:“你的鞋湿了。”
她的鞋子在刚才来寻他的路上陷进雪里,眼下上面的雪化了开来。
瑾时低头一看,鞋头果然湿了一半。
她依旧道:“我是这商王宫的王后,你吹的笛曲好听,我要赏赐你。”
男人哂笑了一声:“你是王后?”
他摇了摇头,玩笑似的说:“王后怎么会来这偏隅陋室?”
瑾时急了,跺脚道:“我真是王后,天元的公主,康氏瑾时,如假包换。”
他收了长笛,别在腰间,从曲廊的石椅上撑掌飞跃了下来,像雪花一样静寂地落在地上,垂面下来看她,热息喷在她的脸上,沉声说道:“我不信。”
瑾时百口莫辩,这人怎么就这么没眼色呢!都说了她是这王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得罪她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瑾时还有几分气鼓鼓的。
耳边不约而同响起两个声音——
“王后。”
“怀瑜。”
晴芜追了上来,气喘吁吁,撑着腰急呼,生怕她走丢了似的。
那个嘴里喊着“怀瑜”的人,从后殿的铺盖帘里出来,披着深衣,年纪约摸近五十了,头上的青丝都已经白了大半,面色发黄,唇色发白,呛了两口冷风便猛烈咳嗽起来。
“先生,你怎么出来了?”男人的神情十分焦灼,轻功了得,踩着台阶一跃便落在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皱着眉,没有急着同男人交谈,而是神色略有隐忧地朝瑾时看来。
他走下曲廊,披着单薄的衣衫,缓缓没入风雪,向瑾时躬身一拜:“王后。”
男人这才不情不愿似的,也向瑾时拱手相拜,意迟迟地道:“王后。”
瑾时想起那个要煮炙汤的宫婢说先生病了,很自然地把她嘴里的先生和眼前的老人联想起来,便问:“是老先生要喝炙汤么?”
老人点点头,恭敬道:“臣朽病已多时,殿内蔬食无供,迫于饥饿,有违宫制,还请王后莫要怪罪这殿里的宫人,他们也是可怜老朽。”
瑾时抬了袖连连摆手,有些耍无赖的模样,俏说:“我也有份喝羹汤,谁要怪罪,将我一并拿去好了。”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瑾时仰起脸,朝男人望去,侍起王后的矜持和尊严,摆着架子道:“适才我答应赏你些东西,你可想好了要什么?”
他还不信她是王后呢,瞧瞧,连他敬持的老者都对她恭恭敬敬了。
老人几分疾言厉色,隐有斥意地对男人道:“怀瑜,还不谢恩么?”
唤怀瑜的这才从廊上下来,单膝跪了下来,眉宇间依旧有些骄傲清冷的模样,语气冷冰冰道:“臣无欲无求,若王后不计前嫌,臣愿为先生请个恩典。”
瑾时无意为难,便问:“你想替老先生请个什么样的恩典?”
怀瑜拱拳,目光炬炽:“请王后为先生治好伤病,先生自入冬患了伤寒便久不见好,一半是因年岁渐长本就难愈,另一半是苦于无良医,若王后肯传御医前来相看,想必先生的病不多时便能痊愈。”
瑾时很痛快地应道:“无妨,举手之劳,这是老先生的恩典,本宫还可赏你个恩典,只准为你自己。”
怀瑜本无心求赏,可瞧她那架势像是非要他想出什么不可,眼下便有些犯难,连头皮都紧了一二分。
要个什么样的赏赐呢……他的眼睛落在她湿了一半的鞋头上,履端嵌着的明珠硕如巨菽,在泛黄的灯光下犹自生辉。
“请王后赐臣鞋上的明珠。”他抱拳说道。
瑾时低头去望自己又湿又脏的鞋,邋遢得不成样子,只有上面那颗东海来的大珍珠蒙了尘依旧还入得眼。
她转头便对晴芜道:“去拿把剪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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