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廷颢顷刻间额头沁出了汗,与眼下的局面相比,他更怕公主闯出祸来。担忧的看了眼军营方向,破庙围墙犹在,他只看到了远处飘扬的甘字旗,和近处的几丛草。
冷汗被晚风吹干,叫他更觉得冷了。被勒上磨破的手腕更痛了。难道就要在这里等着人来救?许廷颢又看向那个戎人,忽然产生一个不妙的念头,他是要用自己这个北戎王爷作诱饵来设陷阱,或者作为威胁,来交换什么条件?
他忽然觉得羞耻,明明是自己是来西北历练,谋求长进,却反落入敌手,成了拖累。自尊心和成就感的双重挫败,叫他一瞬间苍白如雪,沉沉低下了头。
那北戎人似乎一直在等着他的异动,眼见如此,发出了尖刻粗狂的笑声:“大夏的王爷,你终于开始慌了吗?”
没有等来回答,他也不气馁,只是继续嘲笑:“看吧,有谁会来救你?是那甘长英还是你军营里的兄弟?你们大夏人两面三刀,阴险狡诈。为国献身是多么伟大的事情,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毫不留情的继续进攻北戎,而后在胜利时刻的庆功宴中,惋惜的说上一句,可怜的小靖王,他壮烈了。”
“……我头一次见到这么能说的戎民。”
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廷颢却切切实实开始担忧。他一开始一直在捉摸着解开或者挣脱牛筋索,这会儿终于发现这个戎民的反应,根本不合常理。时间不短了,最迟明天,最快马上,清河军营的人就会发现他不在。如果长驱歼击的甘长英还未归来,军中哪个住持大局?单靠那个副手吗?如果清河失守,不仅公主有难,镇远也会失去支援。大夏这道防线,就算破了。
难道自戎骑出现,甘长英出离,再到自己被偷袭,是他们一开始就设下的局?
这下要糟。
好好也觉得眼下很糟。看着那个大马蜂窝,又看看飞舞的杀人蜂,陷入了犹豫。她是武艺高强,她是力气很大,但这些对上一窝马蜂都是白搭。山林里,那是虎豹都不愿招惹的存在,好好自付身娇柔嫩,扛不起一堆带着毒的尾后针。
她欲要转身离开,却透过窗棱,惊愕的发现了一角黑,暗金花纹的玄墨锦缎衣袍。这在不大的清河镇,只有许廷颢一个人会穿。他的衣服从雪白,浅绿到骚包的明紫全部都有,在边塞,大约是碍于风沙和整体的环境背景,就换成了上京时从未穿过的黑。
“护军大人?颢颢?”她又喊,不出意料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难道他晕迷了?在这里?好好抬头看看那一大群杀人蜂,咕咚咽了口吐沫。手腕开始发软。绑匪是不是太会挑地方了点?这不像为财,倒像是为着毁对方的容?好好下意识的摸摸脸,罪孽深厚的皮囊啊,全世界都跟我的帅过不去。
她现在严重怀疑幕后绑匪是个从外表丑陋到心灵的丑八怪。
好好哪里知道幕后绑匪根本就没搭理她,而是一直守着许廷颢。
不,不对。许廷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昨天休沐,自己在大街上,按道理说最好下手,却偏偏今天借助妇人之手,刻意把自己调出来,这不是更容易引起怀疑吗?那个妇人。许廷颢恍然明悟,串起了所有的事情。
“看来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对方的语气里是无尽的嘲讽,仿佛嫌弃他连一个诱饵的作用都发挥不了。
“够了,真是够了。”许廷颢却冷笑出来,“甘将军,你是我大夏将星,却着戎装,拗北音,假托戎人名义行事,你不觉得羞耻吗?”
正在喝酒那人愣住了。
很明显,与好好的推理相比,许廷颢的脑子要靠谱多了。也正因为靠谱,才叫他完全无法像好好那样淡定。他一直有隐隐的预感,甘长英若真去镇远看父亲倒也罢了,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他猜甘长英会搞事情,却没料到先被坑的是自己。
甘长英啪啪鼓掌,被看穿了,他也不在躲藏,扔掉了头上的戎民帽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我一直以为父亲给你护军这个位置,是看往日的情分再加上北靖王名头的压力。现在看来,虽说的你武力不怎么样,脑子倒是真不赖。”
虽然对武力评估心存异议,但许廷颢姑且把这句话当成了夸奖,然后皱眉说道:“你还是一边站着吧。拜托回到刚才的地方去。”
甘长英这会儿站在他侧后方,一个容易给人带来心理压力的位置,听闻此言冷笑一声:“觉得不舒服了?”
“对啊,你身上的羊肉味太重了。”
“——”甘长英拿起方才的绒帽啪到了许廷颢脸上,浓重的膻味叫他差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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