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自己方才诊断的结果所说,导致太后病发,只怕要掉脑袋。当即也不敢乱说,神色凝重道:“太后娘娘,你面色赤黄,舌苔厚重,肝火极旺,切忌大喜大怒,戒骄戒躁,饮食宜素淡。”
太后心中一沉,说的倒是与谢桥所言无二,莫不是当真忧思过重,不注重饮食,旧疾将要复发?
想到此,太后神情郁郁:“下去吧。”
太医连忙退出去。
宁姑姑待人走了,忙道:“您都未用膳,奴婢吩咐御膳房重新做了送来?”
太后唉声叹气道:“哀家着实吃不下,青菜的味道刺鼻,令人作呕。”
宁姑姑命御膳房送一碗清粥过来,劝着太后用了小半碗。望着剩下的一半,宁姑姑只觉得郡王妃是个狠角色,真真是拿捏住太后的命脉,只怕这样下去,太后无病也会发病。
——
马车内,谢桥靠在大迎枕上,窗帘子被挂起来,望着似被墨色渲染的夜空,繁星点点。
“我小时候曾听人说过,人去世之后,便会化作天际的一颗星,守护着亲人。有一回夏天,我们一同去爬山,站在高山看夜景的时候,看见有流星。朋友曾戏称对着流星许愿会被实现,我觉得好玩,便也与她一同许一个愿望。”谢桥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很可笑,坐起身,支着手肘,一手托腮,一手迎着夜风,丝丝缕缕自指缝间滑走。犹如抓握不住的时光,渐渐流逝。
她到这异世,已经十六年了。
秦蓦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夜色下,乌黑的头发泛着幽蓝的光芒,清风吹拂,发丝飘拂至他的身前,摊开手掌,勾住一缕青丝,声音醇厚道:“愿望可有实现?”
谢桥摇了摇头,她都来到这异世怎么可能会实现?
“那都是骗人小姑娘的。”
秦蓦戏谑道:“你是老姑娘了?”
“姑娘还未十八,怎得能算老?”谢桥轻叹一声,故作遗憾道:“只是成亲了,并未体会成亲前,两个人相爱,确定关系后一些浪漫的事。”
秦蓦眸光一暗,真相掰开她的小脑瓜,看看里面到底装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
“你许的是什么愿望?”秦蓦声音低沉,揉捏着她细嫩的手指,脆弱的仿佛他一个不慎,便会弄折了。动作放地轻柔,痒地她往回缩。咯咯笑道:“说了可就不灵了。”
“你愿望本就未曾实现。”秦蓦将她拥在怀中,粗砺的手指扣着她圆润的下颔,她娇俏的模样,仿佛如何也看不够。低头亲一口她光洁的额头,哑声道:“说了或许会实现。”
谢桥微微一怔,望着他清隽的面容,漆黑的眸子里静静注视着她,极为认真。忽而,脸上的笑容渐渐沉敛而去,沉吟半晌,手指抚弄着他手背上浅淡的一条疤痕,声音幽微地说道:“我希望,我的医馆能够遍布天下,发扬光大。”这狂妄的话脱口而出,谢桥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这的确是她心中所想,并且,她一直在逐步的往这一条道路上而行。
如果一旦施展,小有规模之后,她定不会只拘于京城。
而他的身份,却是不容他能够随她行走天涯。
所以,这个想法一直被她藏在心间,不曾与他倾述。
今夜,能够说出来,许是这如水月色下,气氛方好,她突然想与他分享她的志向。
无论他赞同,或者一口否决。
马车里,一片沉寂。
寂静地令她心生忐忑,望着浸润在阴影中的秦蓦,谢桥觉得她果真如太后所言,并非是一个好妻子。
秦蓦为她,能够放弃所有。
可她却犹豫了。
温热的触感袭上脸颊,秦蓦将她脸颊上一缕乱发别至耳后,醇厚低沉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很好的想法,以你的医术,实现起来,并不困难。”
谢桥猛然抬头看向秦蓦,眼中布满震惊。难以置信道:“你同意?”
秦蓦低笑道:“为何不答应?”
谢桥突然觉得眼中涌现一股湿意,许是她纠结许久,一直认为他会不答应。可,事情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心中感动,到底是她不够了解他。
或者是,一直低估她之于他的重要性。
心口被暖意包裹,靠在他的怀中,只觉得无比心安。
“你是我的妻子,我并不能因为如此,而禁锢你,令你失去自由。”秦蓦如何不知她心中的忐忑不安?他十分不愿她离开他的身边,可不能因为他的自私,而折断她高飞的翅膀。她不是金丝雀,从来都不是。
她的感情,他得来不易,不能因此,而打回原形。
秦蓦缓缓说道:“无论你走多远,最终都会回到我的身边。”
决定娶她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他娶的是一个怎样女子。她并非平庸之辈,所以他会尽自己所能给她一片一展所能的净土。
——
纳兰府。
纳兰清羽得知爹爹已经回京,立即让人去接回府,得来的却是已经被秦蓦接回郡王府。
纳兰清羽面色骤变,不知秦蓦会在爹爹面前,如何说她的不是。
寒梅也感受到纳兰清羽的不安,连忙说道:“小姐,您不要着急,老爷最疼爱您,不会呵责您。”随即,又觉得纳兰清羽忧心庄子上的事情捅到纳兰述的面前,继续说道:“您放心,郡王不是那起子小人,在老爷面前说您的不是。何况,您也并未做什么。除了农夫,沈氏并无性命之忧,孩子也好端端的……”
“住口!”纳兰清羽心中惊乱,冷声道:“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什么都未做。”目光凌厉的盯着寒梅,一字一句道:“记住,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寒梅怔愣道:“对对,小姐什么也没有做过!”
纳兰清羽忽而记起什么,想要下床,可拖动着腿,一阵钻心的痛楚传来,极为挫败,厌恶如今的德行、模样!
“小姐,您要什么,奴婢给您去拿……啊……”
‘啪’地一声,纳兰清羽一掌重重扇打在她的脸上,咬牙切齿道:“滚!滚出去!”
寒梅捂着火辣辣的脸,眼底蓄满泪水,委屈的跑出去。
“啊啊啊——”纳兰清羽揪扯着头发,痛苦得放声尖叫。
依旧无法接受她变成残废的事实。
突然,寒梅跌跌撞撞地进来。
“我让你滚,听不明白?”纳兰清羽牙龇目裂,冲着门口尖利地喊道:“看我如此模样,你心中痛快,忘记主仆尊卑了?”说罢,方才看清站在门口的纳兰述,心口一滞,呐呐地说道:“爹……爹爹?”
纳兰述隐忍着怒火,阔步进来,站在她的面前,望着纳兰清羽狼狈至极的模样,冷笑道:“为父这些年,便是教你如此做人?”
“爹爹,不是的,我一直谨听您的教诲……”纳兰清羽辩解的话,在纳兰述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下,戛然而止。泪水自眼眶流淌而出,紧咬着苍白的唇,倔强的看着纳兰述。
“你觉得没有做错?”纳兰述背在身后的手,紧捏成拳头,咔嚓作响,似在极力的隐忍着动手教训她的冲动。
“羽儿不知何处做错……”
“啪——”
纳兰述忍无可忍,劈头打她一巴掌。
纳兰清羽的脸以肉眼速度,迅速高高肿起。耳朵里一阵嗡鸣声,仿佛耳朵都被震聋。嘴角破裂,一缕血丝自嘴角滑落。
“孽障!”纳兰述为人正直,坦坦荡荡,却不曾想教养出如此狠辣的女儿!厉声道:“那是活生生几条人命!别人未曾动你一根头发,你却害人性命!定国将军府是你能够得罪?谁给你的权利?谁给你的胆子?沈氏与你无冤无仇,你也下得了手!还有那个农夫,生性淳朴,家中顶梁柱,他死了,让他们一家如何活下去?”
“爹爹……”
纳兰清羽顾不得半边麻木的脸,心中十分害怕,从小到大,爹爹不曾说过她一句重话,如今下狠手,可见是失望至极。
伸手去抓纳兰述的衣袖,想要撒娇服软。
可纳兰述却是避开她的手,如看恶魔一般,痛心疾首道:“为父一生光明磊落,却毁在你的手中。我在边城保家卫国,你却草菅人命!羽儿,你太令为父失望。”
“爹爹,羽儿知错了,羽儿鬼迷心窍,日后绝不再犯。”纳兰清羽单腿跪在床上,痛哭出声。她错估算父亲的怒火,不知他会为这件事而震怒。
“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我老了,管不动你,今后你好自为之!”纳兰述看着一味认错的纳兰清羽,心沉到谷底,她还未能够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是为安抚他,所以顺着他的心意。
越是能够轻易认下自己所犯的错事,那么这件事,在她看来并不是大事。
“不要,爹爹,您要如何才会原谅我?”纳兰清羽泪眼朦胧的看着纳兰述漆黑的面色,哭道:“羽儿以死谢罪!”
纳兰述双目赤红,她这事在拿到戳他的心口。
他怎得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你去给他们赔罪!他们肯原谅你,我便不计较此事。”纳兰述冷声道。
纳兰清羽瞪大双眸,难以置信的看着纳兰述,朝后跌去,愣愣的摇头,喃喃说道:“不,爹爹,我不去。”这是要毁了她!
她去登门道歉,那便是承认罪行!
何况,沈氏与那林风家人如何会原谅她?
只怕恨不得她死!
“不去?”纳兰述语气沉了几分。
纳兰清羽拼命摇头,她宁死不去——
纳兰述深深看她一眼,冷笑几声,摔门而出。
纳兰清羽心中一沉,纳兰述那最后一眼,透着决绝。
他是当真不认她了!
不要她这个女儿了!
纳兰清羽猛然下床,受伤的腿传来锥心刺骨的痛,‘嘭’地摔倒在地上,痛得她脸色惨白。朝外爬去,狼狈的趴伏在门口,大声喊住行至门口的纳兰述:“爹爹,我去!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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