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酒水似被风吹散荡漾着涟漪,清透、香醇。
醇香中,透着一丝奇异的花香。
“容华……容华……”
谢桥辨认的出神,听到皇后的呼唤,回过神来。看见皇后一脸关切,殷殷低喊。
“容华,你这是怎么了?”
谢桥摇了摇头:“我一时想起青姨酿的果子酒。”
皇后抿唇一笑,神色之间愈发和蔼。发间的金步摇闪烁着冷光,声音柔和地说道:“本宫进宫之初,也时常想起家中的一切。你自小不在京中长大,也难免会思念养育你的恩人。”径自将自己的酒杯斟满,款款含笑道:“本宫先饮聊表诚挚心意。”
谢桥眼中闪过异色,只是唇瓣略略沾了点酒水。
“怎么?容华心中还是怨怪太子?”皇后皱眉,眼角眉梢的笑意敛去,透着一丝冷意。
谢桥的不识抬举,触及到她的威仪!
谢桥端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皇后端着身份施压。要么饮尽这杯酒,要么便是得罪皇后。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于她不利。
无法安然踏出皇宫!
微风徐徐拂来,一缕缕黯香飘来。
谢桥寻着香气侧头望去,她身后的方向香味浓郁。
皱了皱鼻,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掩面仰头饮尽。
皇后紧蹙的眉头舒展,雍容一笑:“过往不快,我们都皆莫再提。”
谢桥眼眨了眨,皇后的幻影浮现在她眼前,浑身麻软,倒在石桌上。
皇后冷眼看着,神色诡谲微妙。染着蔻丹的纤细手指端着酒杯,放在鼻端轻轻闻一闻,缓缓地洒在地上。
“来人。”
候在外面的宫婢进来搀扶着皇后起身。
红姑姑收拾好放在凉亭外的熏香,睨了眼昏倒的谢桥,吩咐两个嬷嬷将竹帘放下。
瞬间,亭子里遮掩得密不透风。
皇后站在凉亭外,太子独身一人匆匆而来。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皇后颔首,太子便打帘而入。
皇后行一段路,回头望一眼亭子。莫名地,心口快速跳动起来,升起一股不安。
“皇后……”红姑姑轻唤一声。
皇后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多虑了。事情走到这一步只剩下水到渠成,万万不会节外生枝!
……
紫宸宫
淑妃身着一袭烟霞色轻薄纱衣,杏色抹胸,袒露出大半的胸脯。一双纤纤玉手,温柔似水般按揉明帝的太阳穴。
明帝靠在她柔软的怀中,享受的阖上眼。
淑妃娇嗔道:“皇上,您前儿个答应臣妾得空便与臣妾泛舟采莲。今日阳光明媚,您就算忙里偷闲,也不能失约。”
明帝握着她的手,坐起身,目光落在她千娇百媚的脸上。手抚上她的眉眼,微微失神。
“皇上……”淑妃娇声低唤。
明帝回过神来,淑妃凑到他眼前,眉眼间流转着妩媚风情,与她截然不同。心中失落,就算长得再像,到底失了她的神韵。
“摆架!”
淑妃喜得连忙跟上去。
二人一同来到万里亭,内侍将扁舟放入荷塘中。
淑妃脸上漾着甜蜜的笑容,目光在万里亭一顿,柳眉微拧道:“咦?亭子的竹帘怎得放下来了?如今暑气并不强,莫不是亭中有人……”话还未说完,明帝已经踏步走去。
淑妃嘴角微扬,连忙追过去:“皇上,您等等臣妾。”
亭外并没有人守着,其他地方巡逻的人,早已被皇后给支开。
刘公公立即上前打开帘子,阳光照射而入,瞬间将昏暗的亭子照亮,里面的情景映入众人眼中。
皇上阴沉紧绷的面庞一抖,随即一松,眸子里闪过暗芒。
淑妃心中诧异,显然没有想到里面不是太子与谢桥,而是——秦蓦与谢桥!
秦蓦掐着谢桥的腰肢坐在栏椅上,动作亲昵。
谢桥推开秦蓦,站起身来。
秦蓦嘴角的笑顿时一收,面色冷峻的看向亭外。
“你们二人再此商谈什么?”明帝和蔼的询问,抬步走进来,仿佛并没有瞧见二人之间亲密的举止。
“没什么,试一试这竹帘的效用罢了。”秦蓦面无表情,极其不待见明帝,仿佛打搅了他的好事。
明帝并不在意,挑了挑眉:“今日怎么有空进宫?”目光却落在谢桥身上,那熟悉的脸,令他流连忘返。
亭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冷。
秦蓦修长的腿一伸,站起身来,高大挺拔的身影一侧,挡在谢桥的身前。
谢桥很识时务的站在他的身后,明帝的眼神令她非常不适。
她的举动,秦蓦阴沉如墨的面色稍霁:“不准来?”
明帝意识到失态,收回视线。秦蓦不悦的口吻,狂妄得如同他的母亲,勾起他心底地怒火。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十分亲和:“你住进宫来朕会十分高兴。”
秦蓦幽邃诡暗的眸子里闪过嘲讽,这样才有更多的机会设杀他?
一旁的淑妃不甘被冷落,她也想知道,为何都铺设好的事情,最后发生意外!
太子去何处了?
秦蓦为何会在万里亭?
美目在谢桥身上一扫而过,突然,视线定在她的眉眼。发现和她的眉眼倒是有几分相似,莫怪皇上方才瞧着她出神?
心里又闪过狐疑,皇上时常翻她的牌子,看她失神,眼底明明是痴恋的神情,可她却感受不到那浓郁炽烈的感情,就像透过她的脸看别人。转念觉得可笑,皇上若有意中人,早已纳进后宫,岂会找替身?
但是方才那一幕,却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如何也挥之不去!
“这位是日后的郡王妃吗?”淑妃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色。
谢桥倏然抬头,明帝正好看过来,连忙低垂着头,暗中踢秦蓦一下。
秦蓦握着她的手,拉到身前,并没有否认。
态度表明一切。
谢桥面颊红得恰到好处。
她知晓皇后与太子对她虎视眈眈,所以配合着秦蓦。与他捆绑在一起,那些对她亲事动歪念的人,也该三思!
省心省事!
淑妃脸上的笑僵滞,极为的牵强。
秦蓦的女人?
皇后与太子怎得会挑选上这个女人?若是很重要,为何只给一个妾位?若是不重要,怎得为她冒险得罪秦蓦?
她之所以畅快答应皇后,将皇上引来撞破谢桥与太子,不过是因为谢桥无人给她撑腰,得罪便得罪了。卖个好给皇后,在宫中也好安身。
“朕如何不知,她是你的郡王妃?”皇上可亲的嗓音里,透着上位者的威压。
秦蓦并不曾放进眼底,冷声道:“我的妻,我会不知?”
明帝眸子冷沉。
秦蓦倏然起身,带着谢桥朝外走去。似想起什么,淡扫一眼四周垂下的竹帘:“用处不大,该撤了。”
明帝眼中利光一闪,随即隐没不见,笑道:“这竹帘不过用来避暑……”
“夏日炎炎,藏在这其中只怕份外闷热中暑。”秦蓦一口截断明帝的话,突然畅快一笑道:“倒是有一处地方,四周静谧阴凉,居高望远,将这一片尽收眼底。”手指所指之处,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哦?”明帝挑眉。
淑妃忍下心头不安,寻思这里的情况得传递给皇后。
又怕他们离开会生出未知的事端,将他们留下来,等皇后指示再说。当即顺着秦蓦的话道:“当真有一处这样好的地方?皇上,左右我们无事,不妨去瞧一瞧?”
明帝目光沉敛,等着秦蓦拒绝。出人意料的是秦蓦竟是同意了,明帝皱眉,不知秦蓦卖什么关子?也随他一道去了。
一出万里亭,谢桥的手从他手里挣脱,秦蓦却加大力度收紧几分。
谢桥瞪他一眼。
秦蓦仿若未见,径自朝一条僻静小道穿过,来到一座高耸重叠的假山前。从假山内而入,攀登到山顶,从这个角度果真能够将万里荷塘的景致尽收眼底。
碧绿荷叶层层叠叠,绵延仿若连接天际,好似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比在亭中观赏不同,视野开阔,令人放松,就连心情都舒畅了。”淑妃感慨道:“臣妾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么一个好地儿?”
明帝蹙眉,打量着秦蓦与谢桥,果真只是赏景?
等了半晌,秦蓦也没有别的举动,明帝渐渐宽心。说不到他今日反常,为了身边的谢桥?
谢桥望着万里亭的方向,眼中淬着寒芒。她嗅到那股浓郁的异香,分辨出来药效至少在一刻钟后挥发出来。所以毫无顾忌的喝下去,等皇后走出凉亭,她再把酒逼吐出来,吃了药缓解残余在体内的药效。
待太子一进亭中,趁他不备之时,银针扎刺他的穴位,弄昏他。
这个时候,秦蓦便出现了。
打破她开始的计划。
见到明帝的一瞬,谢桥明白皇后的算计。想要太子与她‘私通’,恰好被皇上撞破!
太子这时再请求皇上将她赐给他为妾,皇上定会答应。
只可惜……
谢桥眼中闪过一道诡异之色,缓缓地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我与祖父约定的时辰快要到了,先告辞。”
“我送你。”秦蓦不由分说的揽上她的腰肢,紧靠着他的胸膛。
谢桥不舒适的动了动。
秦蓦以两人能听闻的声音道:“你想让他们看出破绽,尽管挣扎。”
谢桥咬牙:“即便是未婚夫婿,还未成亲之前,郡王举止是否逾越了?”
秦蓦嘴角一扬:“我只是提前行使该有的权利。”
谢桥暗恨!说的和真的一般,她再不满,也只能忍到脱离明帝的视线。
明帝与淑妃将二人悄然耳语,谢桥的一嗔一怒尽收眼底,目光愈发微妙,心思各异。
也失去看景的兴致,打算与他们一同下去,却透过水中的倒影,看到两道如胶似漆身影拥在一起,隐约传来悠长而炽热的喘息声。
明帝面色陡然阴沉,快步走下去,绕到倒影处,一眼看见太子衣袍半解,紧按着粉衣女子贴着石壁,背脊因陶醉而伸展绷直。
激烈的喘息扔在继续,丝毫没有发觉有人前来。
秦蓦捂住谢桥的双眼,回头看一眼激烈交缠的男女,唇边掠过一抹幽深的冷笑。
这时,却听太子得意的说道:“你再清高傲慢,还不是在本宫身下婉转承欢,哀哀求饶?你且放心,待父皇撞破后,本宫将你收纳东宫。”
“太……太子,奴……奴……”女子话还未说完。
一股清雅之香漂浮至太子的鼻息,神思晃了晃,眼中的迷蒙雾色散去,渐渐清明。转瞬听到身下女子的话,心中一惊,陡然扳转她的身子,看着她面粉含春的模样,心内作呕!
不是谢桥!
谢桥呢?
怎么会变成母后身旁的宫婢?
“贱人!”太子猛然推开她。
‘啊’地一声,女子狠狠撞在石壁上。
太子转身打算离开调查事情始末,看看哪里出了差错。猛地,脚步生生顿住,大惊失色的看着站在一旁的明帝。
“父……父皇……”
太子心中陇上惧意,他与宫女苟且,便是淫\乱后宫,德行有亏!若是与谢桥性质截然不同。
明帝勃然大怒,冷声道:“将她处置了。”
宫婢一听,吓得面色惨白,扑通跪在地上求饶:“皇上,奴婢知错,求求您饶奴婢一条贱命……太子,救救奴婢……唔唔……”口鼻被捂住拖下去。
太子在哀嚎的求饶声中醒转过来,目光阴鸷的看着扫过一旁的谢桥与秦蓦,紧握垂在身侧的双拳,略显狼狈道:“父皇,儿臣多饮几杯,被她勾引失仪,请父皇降罪,儿臣甘愿受罚!”撩开袍摆跪在地上。
明帝眼底闪过对太子的失望:“禁足东宫,好好反省!”
“父皇——”太子骤然抬头,难以置信明帝的惩罚。
明帝晦暗不明的睨了谢桥、秦蓦一眼,拂袖离开。
淑妃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连忙跟着离开。走过谢桥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紧捏住手中丝帕,脚快步伐走出假山。
太子目光凶狠如狼,面目狰狞得仿佛要露出獠牙将谢桥狠狠撕碎。
“是你!”
他进亭子时,一把粉末洒进他眼中,紧接不省人事。
除了她,还有谁胆敢如此设计他?
谢桥一脸迷茫:“臣女听不明白太子这话是何意。”
“太子觉得被人设计的滋味如何?”秦蓦冷笑道:“下次切不可再做蠢事!”
太子拳头捏的咔嚓作响!
是他!
秦蓦!
谢桥诧异的看着秦蓦,他这话分明将太子对她的仇恨,拉到他的身上去了!
二人一同出宫,谢桥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秦蓦脚步一顿,很认真的思考了半晌,缓缓地说道:“你不觉得,看着别人恨不得要你性命,却偏偏干不掉你的样子……很爽快?”
谢桥:“……”
看着他的背影,倒是没有料到他还有点冷幽默,虽然这句话听着觉得他很欠扁!
……
未央宫。
皇后躺在美人榻上,一截玉臂露在外面。涂着腥红的蔻丹指甲,轻叩着榻沿。舒展的眉头缓缓地紧拧,眉宇间陇上一层煞气。
失败!
思来想去,都想不透究竟是哪个环节出差错!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失败!”
皇后恨得咬牙切齿,胸脯因勃发的怒火而起伏。指甲狠狠的抓握住榻沿,精心修剪的指甲断裂,木刺扎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娘娘,太子殿下被皇上禁足,水凌被处置了。”红姑姑将淑妃传来的消息一一回禀皇后。
皇后变了脸色。
禁足,便是冷处理,皇上跟前失宠的前兆。
手一挥,摆在小几上的花瓶滚落在地,‘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皇上传燕王进宫。”红姑姑满面忧愁,没有想到会马前失蹄。
燕王?
皇后心中愤懑,燕王是淑妃之子,她向来对自己面前伏小做低。眼下太子禁足,她的儿子受宠!这二者之间,不得不令她多想,是不是淑妃从中作梗!
不行!
皇后霍然起身,冷声道:“去紫宸宫。”
刘公公传话皇后求见。
“不见。”明帝继续批阅奏折。
假山洞中,太子那一番话,显然不知身下之人是宫婢。而秦蓦与谢桥的出现,不得不令他猜想太子要设计的是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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