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真是没用。”太子弘涨红了脸。
武后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别说你是在宫中长大的,便是阿娘,幼时在利州,什么没做过?可最初汲水的时候,也丢过好几次桶。后来委实被罚得狠了,一咬牙,倒学会了。”
她叹了一声:“可是崇俨说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人心。不过孩儿你身为太子,没必要把心思放在这些小事儿上。纵然不会,也没什么可笑的。”
说完,她似笑非笑瞟了慧心一眼:“孩儿你不知道,法师如今虽然慈眉善目,可当年却是铁面无私,我们这些从宫里出来的人,见了她就骇得发抖。”
“阿弥陀佛。”慧心面红耳赤,唇边的笑都僵住了,却又不敢不笑。
太子弘的眼里,阿娘一直是果敢坚毅无所不能的。在阿耶的嘴里,阿娘更是说一不二心硬似铁。
他简直不敢想象,阿娘也曾如此柔弱。
可看慧心神色,却知阿娘所言非虚。
“阿娘!”他扶住武后,想起阿娘曾经所受的苦楚,眼睛竟有些湿了。
武后倒是神色淡然,她携了太子弘的手,缓步走在寺中。
“孩儿以为阿娘当日只管汲水就够了么?当年阿娘每日都要将这殿中的地砖,洗得光可鉴人。夏日还好,不过多流几身汗。最难熬的是冬日,井水冰冷刺骨,要不了两天,一双手便肿得馒头似的。这还不算,到裂了口子,生了脓,那才叫一个疼啊。”
她将一只手举至太子弘眼前:“你看阿娘手上这道疤,便是当年留下的。”
太子弘握紧武后的手,颤抖着嘴唇没有说话。
武后带着太子弘来到了柴房。
太子弘看着这阴暗潮湿的柴房,地方狭小不说,连张床都没有,不由皱紧了眉头:“这种地方,如何住人?”
武后苦笑:“孩儿在宫中,锦衣玉食长大,自然觉得这种地方不能住人。可阿娘当初,却在这里住了几近半年。”
她捶了捶自己的后腰,笑得很是淡然,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了的痛楚:“阿娘这腰酸背痛的毛病,大约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慧心一路上倍受煎熬,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她小心地看了看武后,又看了看太子弘,大着胆子插话道:“当日是老尼愧对皇后,这二十年来,老尼一直心里难安。说起来,出家人原该慈悲为怀,老尼素日,也算是个怜老惜弱的。可......”
她也长长地叹了一声,满面羞愧道:“并非老尼为自己开脱,老尼当日昧着良心,做下了这等亏心事,日后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是罪有应得,决不敢说个不字。可这话若不说出来,老尼自己的名声事小,若累及感业寺百年声誉,老尼心里实在难安。当年……”
她一咬牙:“当年实是宫里有贵人传了话出来,老尼不过一个小小的住持,怎敢不听?”
太子弘一听这话,不由瞪大了眼睛:“听住持的意思,莫非是宫里有人授意,要我阿娘受这些苦楚?”
慧心没有答话,而是闭上了眼睛,一手急急地数着手中的佛珠,另一只手举在胸前,念了声佛。
太子弘怒道:“我阿娘当日,是为先帝诵经祈福来的,本是桩善事,理该受到善待。究竟是谁,竟要如此苛待阿娘,在这佛门清净地,行如此不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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