峪州身处安城以南,是大楚最南的几个州郡之一,一路往南穿行在山林之中,能明显感觉到南北方的不同。
梁齐在轿子外驾车,轿子内只有三人。楚千翘自然是其一,她这次轻装上阵,只带了青苏一个人随行,而轿子内的第三人则是孟景闲。
——因为他们此次出行峪州的名头是远嫁外地的少妇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家省亲。
这次去峪州,他们不打算大张旗鼓地表明钦差的身份,这样一来便会首先被当地的官员防备蒙蔽。先私下调查清楚,到时候再亮身份处置也不迟。
之所以这般顾忌其实还有另一个缘由。
那日楚皇命他们调查此事后,他们以为无事了,准备告退,却被楚皇再度叫住,然后才告知他们,那峪州知府李猛是楚阔的正妻李氏的哥哥。
当初先皇还在世时,李家还是一门重臣,李老爷子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将将弱冠的楚阔便求娶了李老爷子的女儿李氏,两人在那时也算门当户对,因此便结了姻亲。
后来李老爷子归天,自然将家业传给了儿子李猛。然而李猛可惜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承了家业却不争气,非但做不出成绩,反而出了不少纰漏。但是鉴于李家曾经的家世,还有楚阔这一层,先皇也没有过度苛待李猛,而是将他下放到地方上当官去了。
李猛到底还有些将门之后的骨气,原先只是地方上一个官位大权力小的闲官,后来竟一步步坐上了峪州知府的位置。
而此次那个签判怀疑的对象,正是李猛。
因这一层,更得格外小心。楚千翘微服私访也是个秘密,楚阔等人皆不知晓,只是假借生病闭门不出,将飞鹤宫封口便是。而孟景闲则在之前便受楚皇之命去外地督办采买了,没一两个月回不来。
说到那个签判,也是个胆大之人。此人姓程名全,自小在峪州长大,从仕途上看,也是一步步坐上签判这个位子的,且平民出身,没有什么背景,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他越级上奏,那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若是叫李猛发现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很轻易便能给程全穿小鞋,轻则将他从签判之位拽下来,重则害死他也不难。便是李猛没发现,而是楚皇不信他的言辞,那么连诏书都不必传,就是下个口谕治办他,他连伸冤都没法申。如今这情况算是最好了,楚皇派了他们前来调查,但若是调出不出什么,或是证明李猛与此事无关,那么他仅凭怀疑便上呈折子,可以说是“欺君之罪”了。
其实他也算是幸运,若他弹劾的人是换成别人,日理万机的楚皇也许看过便扔了。李猛到底是楚阔的大舅子,楚皇早已想整治他多时了,因此才分外留意。
楚千翘掀开帘子,叫外头的冷风吹进来一些,除去车内的闷气。
轿子外有一队十余人的仆从,至于其他隐匿着的暗卫,具体有多少楚千翘便不太清楚了,这些都是孟景闲安排的,在关键时刻护她周全。
“这是到哪儿了?”楚千翘看着外面一直往后退去的风景。
峪州真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界,他们花在路上的时间已经十余天,虽然算不上日夜兼程,但每日的行程也是极为紧凑,在路上很少逗留,为何这么久了还不到?
孟景闲道:“顺利的话,大概还有五六日可到。”他看楚千翘苦着一张脸,笑道:“大楚幅员辽阔,公主应当高兴才是。”
“……当然。”楚千翘轻轻自鼻尖哼了一声,将喉间的埋怨吞下,转而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孟景闲道:“我时常在外面走动,少时是父亲带着去,后来便是受皇上之命,时常去其他州郡办事。大楚的各个州郡我几乎都去过,不过停留时间都不长,事情办好了我便回来。”
“唔……外面有哪些好玩的吗?”楚千翘歪着头问。
过去她总以为自己算得上“见多识广”了,从前总和父皇微服私访,安城更是熟悉得如同皇宫,现在看来自己像是在过家家,那些从前去过的地方,去过了也便去过了,竟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别说是风俗人情如何、官吏治理得如何、人口又有几何,便是走到哪儿了,身处哪个州郡,她也没有一丝概念。当初那些“出游”的日子,在她脑袋里的记忆也只剩下住在舒适的客栈,看着父皇与各种各样的百姓攀谈了。至于攀谈了什么、各地百姓们的生活如何、各地有哪些不同于别处的东西,她竟是一一不知。
孟景闲深深地看着楚千翘,她脸上和眼里交叉着苦恼而又好奇的神色,既有一丝自责,又有几分过去的天真——既叫他怀念,又叫他心疼。
“好玩的东西,那是只比安城多不比安城少……”孟景闲往后靠着,寻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娓娓道来。
孟景闲有一张巧嘴,平时看起来寡言少语,那是他不愿意说,一旦他说起来,便是巧舌如簧的说书人也要叹服。
就这么听了几日故事,峪州终于到了。
他们既没有去程全府邸,也没有随便住在外头,更没有去李猛府邸,而是去了程全哥哥的家中——
程全有个哥哥叫做程安,这程安正好有个远嫁的女儿,那女儿出嫁前一直养在深闺,因此鲜少有人知道长什么样子,李猛也是不知。所以,这次他们便是假托程安女儿的身份过来的。
这事儿早先便写了书信,快马加鞭地送去给了程全。因此他们是知道的,这些天盼星星盼月亮盼“女儿女婿”归家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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