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对杨缨恩宠有加的宋衍却是豁然间变了脸,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朕倒要看看你这内室里究竟是藏了何许人!”
“皇上!”杨缨大惊失色,片刻后又讪讪地扯起嘴角,娇声道,“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呢!”
宋衍冷笑着看她,这毛骨悚然的逼视目光使得杨缨浑身发麻,不由自主地就垂着首,手心一片冷汗。
宋衍却扭头朝外头道:“来人,进去搜搜!”
“父皇,是儿臣!”宋衍话音刚落,一直躲在内室里的宋华泽便快速冲了出来跪在了宋衍面前。
宋衍眸中一震,随即一脚将他踢开,一张脸几乎成了猪肝色。
当年李妍原本嫁的就是宋华沐也就算了,到底是他抢了自己儿子的女人。可如今,他对杨缨那么好,为了她,几乎连后宫都虚置了,她就这么对自己?居然和他的儿子搅和到了一起!
宋衍面色抽搐,抬手指着二人怒吼道:“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勾搭到了一起!”
“皇上,臣妾冤枉啊!”杨缨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膝行着上前牢牢抱住宋衍的双腿,“皇上,臣妾和信王殿下是被人陷害了。是有人传信给他,他才会来这里,臣妾与他刚刚发现不对劲,皇上您就来了,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宋衍居高临下地冷笑着俯视她:“朕倒是不知道,你们何时这般亲近了?有人传信给他他就来悦仙宫找你了?”
杨缨哑口无言,明面上,她是西蜀送来的人,信王和苏家与西蜀有所勾连,再加上暗地里逸安王也下了命令让她配合苏家对付姚家,所以难免私底下她和苏皇后和信王会有些接触。然则这些却都不能作为此刻解释的借口。
彼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宋华泽面色灰败地低下了头,低声道:“父皇,儿臣与皇贵妃娘娘真的没有什么不当的关系。儿臣,儿臣……”
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地毯,闭了闭眼,脱口道:“儿臣早些时候不慎受了伤,早已无法行夫妻之事。”
若非今晚在背后陷害他和杨缨的人给他们设了个死局,这等事情,既会影响他争夺大位又有伤男人尊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
果不其然,宋衍听到后大为震惊,刚刚脸上的愤怒也在转瞬之间便化为了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华泽道:“回父皇,已经一年多了。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找太医来给儿臣看看。”
宋衍朝何公公使了个眼色,约莫一刻钟后,原本正在吃酒的张太医便被带了过来。
彼时,杨缨已经暂时被人扶进了内室,宋衍看了眼垂首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宋华泽,道:“给他诊诊脉。”
张太医虽是不明所以,但观这殿内的气氛就知道今晚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心里深吸口气,就小心翼翼地替宋华泽探起了脉。
没一会儿,面色却是愈发苍白,随即跪在地上道:“启,启禀皇上,王爷他……”
宋衍道:“老九说他伤到了子孙根,可有其事?”
张太医点点头,又在额上擦了把汗,才诺诺道:“确有其事,王爷伤得太重,只怕……”
后头的话张太医没有说出口,但众人已经是心照不宣,知道了这等皇家秘辛也不知是福是祸……
宋衍挥挥手,吩咐张太医道:“先下去吧!”
殿内只剩了他与宋华泽两人,宋衍的震惊让他一时之间顾不上去追究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将宋华泽引来了悦仙宫。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宋衍抬手抚了抚额,道:“你也先退下吧,回头朕会让太医院里的太医去你府上,这等事情,讳疾忌医也不是解决之道。”
宋华泽重重磕了个头:“儿臣谢父皇恩典。”
宋华泽离开后,杨缨抹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般走了出来:“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得厉害!”
言罢,又想向往常那样靠到宋衍怀里娇声软语。
宋衍却不像往常那样对她温柔小意,而是面色不悦地往后撤了一步。
若是她和宋华泽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又岂会被旁人盯上?
虽说这些年沉迷于酒色之中,但宋衍做了四十年的皇帝,早年间也是睿智英武,有些手段,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只不过是不想去揭穿罢了!
就像上次在悦仙宫的那个戏班子一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想借他的手打击姚家。会这么做的,除了苏家和信王,还会有谁?
只不过姚家刚好踩到了他的逆鳞上,是以他不追究罢了!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自己的枕边人和儿子一起联合起来对他玩手段。
看来这些日子他是将杨缨宠得太过了,让她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也该是时候将她冷冷了,好让她知道,在这宫里,她能靠的,只有他一人!
“既然身子不舒服,你便在宫里好好歇息吧,朕先走了!”宋衍冷着脸,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杨缨咬着唇,将心腹大丫鬟谷雨喊了过来:“你去给皇后娘娘递个信,把今晚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和相爷查查到底是谁在暗中对本宫和信王下手!”
谷雨蹙眉道:“娘娘,咱们这边暂时不宜在轻举妄动,否则若是再被皇上抓了个现行恐怕就不妙了。皇后和相爷那边,自有信王殿下去说。”
杨缨似恍然大悟般:“倒是本宫急糊涂了!”
说着又一阵后怕,要不是宋华泽的身子出了意外,今晚恐怕真的难逃一死。她知道李妍的事,也知道她和宋华泽若被抓到对宋衍来说意味着什么。
还好,还好……
杨缨这边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想第二日情况便急转直下,派去信王府给宋华泽诊治的太医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信王妃魏氏居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宋华泽不举已经有一年多了,宋衍第一反应就是那魏氏不甘寂寞,与他人媾和,然而去信王府暗中调查的侍卫却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侍卫道:“启禀皇上,据信王妃身边的丫鬟说,信王妃平日里足不出户,根本就没有和外男接触过。而且,一个月之前,信王曾经和信王妃行过房,两人在房中整整闹了有一夜。”
这等避讳的事情那侍卫却说得面不改色。
然而宋衍反应过来后却是将将龙案拍得砰砰作响,咬着牙怒吼道:“逆子、贱人!”
好一个逆子!居然和杨缨那贱人拿他一起当傻子耍,更是连太医都给买通了!
宋衍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李妍,这情况和李妍买通稳婆骗他说宋玥是他的女儿何其相似?
若是今日他没有无意中知道魏氏有孕的消息,那两人是不是会继续瞒着他幽会媾和,然后再和李妍一样给他弄出一个野种来?真没想到,杨缨和李妍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水性杨花的性子也继承了个十足十!
“逆子、贱人!”宋衍气得浑身发颤,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词,随即更是猛地起身直接将龙案给掀了,但这些都不足以平复他心里的怒气。
在癫狂之下砸了御书房之后宋衍直接提着剑就怒气汹汹地冲去了悦仙宫。
除了宋衍,没有活着的第二人知道那日悦仙宫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那一日悦仙宫里久久不绝的惨叫声和那蔓延了一地的作呕血色却成了不少人后来很长一段日子的梦靥。
自此以后,再没人见过那位宠冠一时却又彷如昙花一现的美艳皇贵妃。
在杨缨消失之后,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宋华泽的大部分势力一夜之间尽数被打压了下去,而他也被剥夺了自身的权势圈禁在了信王府里。
彼时,长春宫中,苏皇后面色憔悴地跪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明艳不再,鬓间隐隐能看到些许白发,恍如一夕间就苍老了二十岁一样。
她仰头看着宋衍,面色却极其平静:“皇上,看在当年臣妾这双手曾经为您浸满了血腥的份上,求您不要动苏家也放华泽一条生路。您知道,他是被人陷害了的!”
陷害?就算是陷害又如何?空穴来风,必定有因!
宋衍冷哼,又眯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苏珑,你这是在威胁朕?”
当年不顾兄弟情义绝了寿王的子嗣害寿王妃流掉孩子是他授意苏皇后所为,不顾父子之道让苏家和乔家带头参奏宋华芙与宋华沐姐弟行巫蛊之祸亦是他的意思,更有甚者,不顾夫妻一路携手走来的恩情,让当年还是苏贵妃的苏珑在巫蛊之祸后逼得凌皇后在椒房宫中纵火*还是他的命令……
这样算来,宋衍的确是有不少把柄在苏皇后手里,若是这些被天下人知道了,只怕那些读书人立马就有发挥的余地了吧?可他,最恨的便是被人要挟。
倾身上前,抬手挑起了苏皇后的下巴,宋衍冷笑:“你放心,朕自然不会动苏相!”
顿了下,松了手,幽幽往后头的椅背上靠了靠,看着苏皇后笑得极其古怪:“珑儿,其实你压根就不了解你这个哥哥,你真的以为他就是一力在支持你的儿子?”
苏皇后面色一变,宋衍却继续道:“老九先前伤了子孙根,许久未能康复,他们自当是另求出路。”
若他想得没错,苏玖早就投到了杨缨那边甚至和西蜀勾结到了一起,若非这次的意外,杨缨迟早会有自己的皇子。扶持幼年皇子登基,挟天子以令诸侯,苏家这心也不小!
苏家,姚家……真是一个一个的都不让他省心啊!
宋衍看似糊涂,实则比谁都清楚,但高处不胜寒,他却又比谁都多疑。
宋衍眸中波光流转:“朕不会废了你的皇后之位,也不会杀老九,更不会动苏家!”
站起身,抬臂一挥,又道:“朕要让你们看着,这天下,唯朕独尊!就算是朕百年之后,这南越的江山要给谁要怎么走下去,也要按着朕的安排来!”
苏皇后身子一软,仿佛卸了浑身力气般跌坐在地上,渐渐地眼里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过来,当年凌皇后死在那场大火里的时候有多绝望……
宸王府。
宋珏接到了燕青递上来的奏报之后,面色陡然深沉。
见状,姚景语不由得走到他身后,弯身去看那道奏报:“是宫里出什么变故了吗?”
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啊,他们给宋华泽和杨缨设的就是个死局,不仅仅是*宫闱,又加上了欺君之罪,再来像足了当年宋华沐与李妍的情形。
杨缨都死了,难不成宋华泽还能翻盘?
宋珏原本好看的薄唇此刻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将手里的奏报递给了她。
姚景语接过来,快速地看了起来,到后来,却是不由得大为吃惊:“郑王、沈淑妃?”
宋珏冷笑,双手却是握起了拳头:“终日打雁反被雁啄,没想到本王也会有为他人做嫁衣的那一天!”
苏皇后虽然未被废去皇后之位甚至是依旧住在长春宫里,可后宫的大权却以皇后养病不得操劳为名被交到了沈淑妃手里。而朝堂之上,乔正死后,首辅之位便一直悬而未决,今日早朝之时,宋衍却出乎意料地钦点了原本在内阁中毫不起眼的何守钦为内阁首辅。
这何守钦,正是何太傅的亲哥哥,郑王妃何氏嫡亲的伯祖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他,居然做了沈淑妃和宋华渊手里的那把刀,帮着他们除掉了苏皇后和宋华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在人前上了位!
宋珏忽然想通了当初宋衍硬要将乔嫣儿指婚给他的原因了——
彼时,乔家还是他的心腹,若宋珏所料没错,乔家是他一早就给宋华渊备下的吧?
所以,想让他和乔家搭上关系,将来宋华渊一登大宝之后看在乔家有从龙之功的份上留他一条性命让他做个富贵闲王……
他该感谢宋衍用心良苦,为他着想么?
宋珏嘴边弯起一抹似讥似诮的笑容:“宋华泽和宋华洛两派在朝堂上斗得天昏地暗,却不曾想,宋衍压根就没考虑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两人,不过都是靶子罢了!”
姚景语咬着唇,有些不敢相信:“或许不是这样呢!现在信王倒台了,按照皇上的性子,少不得要推个人出来和宋华洛鼎足而立。而这个人,除了宋华渊再无旁的人选了。”
宋珏摇头:“若不是早有准备,何家上位不会那么容易。而且宋华泽的亲信倒台之后,上来了很多原本不起眼的生面孔。若本王所料没错的话,应当都是宋华渊的人。”
嘴角冷笑又深了一分,道:“再过不久,他的病也会好了!”
其实,宋珏对于宋华渊原本没有那么深的敌意,他装病也好使手段也罢,但他和沈淑妃不该利用他!
姚景语明眸中满是不解,思忖着喃喃道:“可为什么就是他呢?”
宋华渊既然装病,宋衍定然是知道的,且装病只是保护他的手段,不让他过早地卷入夺嫡之争中而是保存实力到最后再一较高下。但是平日里没听说宋华渊有多优秀也没听说沈淑妃有多得宠,可为什么就是他们母子得天独厚呢?这可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宋珏嘴角笑容冷峭,他也想知道沈淑妃母子到底有何与众不同。
姚景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姑母出宫那天晚上,后来我曾私下问过迎春,是沈淑妃一力主导让人去漱宁宫,皇上这才知道姑母不在宫里的,难道说从那时候她就在挑起咱们和皇后之间的斗争了?”
若是如此的话,淑妃也未免太算无遗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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