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传下来的画像之中,那盏灯原本只是一块中空透明的石头,加了个简陋的金属底座。被巫神提在手中,于混沌的两界之间照出了一条狭窄的路,带着他的子民逃离了魑魅魍魉居住的冥海边缘,走向有阳光照耀的新世界。
后人将它挂在象征着至高权利的王座上,又嫌它过于简陋。一代一代的巫王想方设法的在它身上堆砌着各种各样的装饰,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硕大的灯笼,几乎要大过历任巫王的脑袋。
透明的宝石被磨成极薄的晶片,笼罩在石头外层,当做灯罩。灯罩之上又堆叠着各种各样的珠宝装饰。雕刻细致繁杂的黄金上镶满了深海鲛人一族赠送的珍珠,构成了新的底座。奈何那原本丑陋粗粝的黑色底座与上方的灯体密不可分,不是他们这些后人能够撬动的,只能将它留在原处,却也被重新涂刷了一遍,让它看上去和新加的外壳略微契合一点。
刚坐上王座的那几年,尚且年幼的云泽几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这个只有一根线连接的沉重玩意哪天掉落下来,砸在他的头顶。随着他的年龄渐长,这盏灯始终纹丝不动,而他也明白了那根细线的坚韧程度,才渐渐放下心来。
此时他手脚并用的爬上了王座,伸手去摘灯盏的时候,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老师——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巫师所说的“绝对不会断”的丝线到底结实到了哪一种程度。
他站在王座之上,怀抱着沉重的山河灯。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还在自己身上加了一个增添力气的咒术,却依旧无法破坏那跟泛白的丝线一丝一毫。
拽不下来,冰冻火烤也没什么用,高高在上的巫王大人就这么陷入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他站在王座之上,跳跃着躲避身边滚烫的火焰,手里还仅仅的抓着山河灯不放,看上去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他脚下的王座在火烤之下竟越发的冰凉刺骨,寒气从脚底心直窜天灵盖。细密的水珠已经凝成了一层花白的薄霜,又凉又滑,让他几度站立不稳。
祭坛之下有护卫回过神来,想尽手段扑灭他扔出的火焰。虽然没什么成效,却也控制住了火势,为下方的普通人让出了逃跑的空间。
活着的人畏惧火焰,可死尸却不怕。也不知是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加持,能够焚毁万物的巫王秘术竟对那些行动迅速,勇往直前的死尸毫无用处。
它们追赶着四散奔逃的人群,不断地遇到各式术法的阻碍,却完全不见减员,队伍反而越来越壮大。
鸿渊站在王座旁边,仰着头向上方望去,好奇的问道:“云泽大人,您就一定要抱着山河灯不放吗?我知道那是我族圣物,理应好好保存,可它挂在那里,既丢不了也坏不掉,您没必要抱的那么紧吧!”
云泽闻言,疑惑的低头望着怀里的山河灯,心中虽然十分赞同这人的话,身体却毫无反应,死抓着沉重的灯盏不放。
他本想趁乱带着山河灯逃跑,不管怎么说先把自己的命保存下来再说。之后却在几次试图将这盏灯摘下来的过程中,听到了一个不容抗拒的声音于耳边不断回荡。告诉他无论何时都一定要死守这盏灯,不然的话就会发生十分可怕的灾祸。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据他的老师说,坐在巫王之位上的人,便要承担整个巫族的命运,与不知身在何方的那位“巫神”紧密相连。如果那一天,到了巫族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那位大人便会用某种方式告诫巫王,指点他们该如何躲避灾祸。
他在位的这么多年,“巫神”的声音也不过听到过七次。而且每一次听上去都不太一样,男女老少各不相同,却能在响起的第一时间让他明白,说话的人就是那位“巫神”。
不能放手。
他心想:就算那位老人家不说,我现在也绝对不会放手的,毕竟……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渐渐变厚的白霜,和王座周围熊熊燃烧的烈火,顿时感到一阵庆幸。
冻死总比烧死好,至少这王座上还是凉快的。
鸿渊调侃的话只说了一半,见云泽没什么反应,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兴趣。他现在没什么闲工夫去关注云泽正在做什么。
在暴雨降下的一瞬间,天空中黑龙的气息便消失在他的感知范围以内,紧接着夏奕也在钻进了云层之后就没了踪影。
这场雨来的太过诡异,雨水中又暗含~着某种令他极度不安的气息。
似乎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东西正藏在雨云之中,窥觑着下方鲜活的生命。
密集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侧,将火焰燃烧的势头压下了不少,引得救火的护卫一阵欢呼。
鸿渊却没有因为这点儿发现而觉得开心,心中的疑惑反而加重了。
巫神亲自传授的火种,又怎么可能是区区雨水能浇灭的。
纵然云泽在他心里是个草包,但终究算得上是巫神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这片火焰在巫族多年的征战中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就是因为它无法轻易的熄灭。
他唤出了黑色的长剑,在云泽愤怒的目光下,悠悠然的将它化作雨伞,挡在了头顶。
云泽站在王座之上,比他高出不少。此时被伞面一档,便看不清他的动作。心中担忧这人会不会搞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小动作,却又不敢放开手中的灯盏。只能站在王座之上干着急,还要感受脚下冰凉的王座和身边炙热的火焰带来的冰火两重天的“快~感”。
鸿渊撑起宽大的雨伞挡住了云泽的视线,又展开扇子,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用及其细微的声音念出了一段他自海面上某个小岛上偷学来的咒语。
有资格参与巫王之位角逐的家族是不允许学习外族的术法,不然会“混杂了巫神高贵的血统”。可各大家族多多少少也会偷学几招,或者养上一群异族的死士来为自己办事,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只要不被发现,一切就都好说。若是一旦被抓~住了把柄……就不怪对手要将你置之死地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规矩,搞的这么麻烦!
鸿渊心中不耐烦的抱怨着。自手心捏出了几只不过指甲大小,鲜血凝成的飞鸟,放到了天空,径直冲云层之上飞去。
这场来的诡异的雨水似乎拥有侵蚀的能力,鸿渊扔出的屏障在不断坠落的雨水中逐渐缩小着范围。放飞到天空中的七只飞鸟也在冲进云层之前,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了。
高涨的火焰被大雨压得抬不起头来,低伏在地面上,仅能没过脚踝,却依旧垂死挣扎般留存在祭坛之上。
鸿渊始终将火焰与雨水一并挡住,不断地修复着自己的屏障。此时见到地面上仅存的火焰已经奄奄一息,忽然主动撤掉了身边的屏障。
地上的火焰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发觉了这块没有被雨水占据的地方之后,便一股脑的涌进了鸿渊的伞下。
鸿渊站在齐腰的火焰之中,顿时被身边的热浪烤的脑子一阵发昏,藏在扇子后面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对巫王手中的火种窥觑已久。奈何这东西却是巫王的不传之秘,云泽也没蠢到家,自然不肯把这东西轻易示人。
云泽在位几百年,亲自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鸿渊运气不好,一次也没赶上,此刻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云泽惊慌大意的机会,自然是要试一试能不能将这东西也一并收走一点。
83书屋:(www.83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