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的诸多布置一一回想,没发觉有何问题,但一想到女婿的战绩,尉迟顺又有些不放心,无他,宇文温诡计多端,尉迟顺就担心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破绽没发现,到时候会被对方趁机得手。
破绽到底有没有?会是哪里有破绽?
尉迟顺每日都要问自己这两个问题,每日里想来想去,不觉得自己还有破绽。
这种翁婿之间互相算计的日子还真是让他无奈,也不知为此会折寿几年,尉迟顺有时会想,女婿成日里东想西想,要么算计人要么提防被人算计,如此下去,会不会因为用脑过度而英年早逝。
到时候他的小外孙早早就没了阿耶,自己两个女儿守寡,这孤儿寡母的,日子岂不是会很凄凉?
想到这里,尉迟顺苦笑着摇摇头,这种时候想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你死我活的战场,容不下儿女私情,胜利者才有怜悯的权力,而失败者能否苟延残喘,就只能看胜利者的只有家破人亡。
些许恍惚过后,尉迟顺继续琢磨该如何御敌,就在这时,仆人入帐,为他带来一封信。
拆开信件,尉迟顺看了一会,悚然而立。
“信使呢?”
“回郎主,那人在营内一处等候。”
“带他过来!”
。。。。。。
夜,宇文温借着烛光在案前研究舆图,这并不是河南地区的舆图,他现在的敌人虽然是尉迟氏,但潜在的敌人却是淮南陈军。
虽然淮南陈军到现在为止都还算老实,但不代表己方能够高枕无忧。
三国时,关羽大意失荆州的事情,宇文温可不敢忘,他现在的局面,和关羽有些类似:全力向北进攻,把腹背露给盟友。
这种时候,盟友一旦翻脸,后果不堪设想。
就总体而言,宇文温看不起陈军的战斗力,但不代表他会真的不防备对方,陈国天子陈叔宝是窝囊废不假,可万一哪天对方心血来潮要玩一把大的,再来个“白衣渡淮”,他可没多少兵力救火。
为了巩固后方,为了守住淮水北岸,宇文温做了精心布置,首先是防线东端的淮泗要地彭城,此城是淮水防线的关键点,一旦出问题,整条防线就会出问题,所以他派行军总管杨素守彭城。
杨素的能力毋庸置疑,军政全才,有这位守彭城,北可防青州,南可防陈国。
再由行军元帅长史卫玄驻守涡阳,这是淮水防线的中段,卫玄不以作战见长,但组织防御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行事稳重,有大局意识,有这位在中路,宇文温很放心。
淮水防线西端,是行军总管宇文十五负责坐镇,宇文十五初次挑大梁,表现不错,宇文温为此还把想法多多的王頍分派给对方做长史,就是要让宇文十五能承担重任。
迄今为止,宇文十五和王頍这对组合表现不错,牢牢控制着淮西地区局势,监视淮南陈军的同时,让新坞堡主们快速站稳脚跟。
宇文温仔细琢磨了一番,他不认为淮水防线如今有什么大的破绽,即便其中一段被不宣而战的陈军突破,整条防线也不至于瞬间崩溃,能有足够的时间让位于黄河南岸的宇文温应对。
而只有后方稳固,宇文温才能全心全力算计他的岳父尉迟顺,尽快扫平河南,集中主力进攻邺城。
收起淮北地区舆图,宇文温闭上眼,用手揉着太阳穴,这段时间以来他用脑过度,以至于思维过于活跃,导致自己常常失眠,双眼眼圈发暗,熊猫眼已经渐渐成形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会折寿的。
宇文温如是想,却没办法让自己不多想,打仗这种事,一不留神就会输得倾家荡产,他输不起,所以身不由己。
他苦心经营了十年,好不容易有了点家底,又有机会扩张势力范围,光有岭表、江州还不行,得在河南、淮北地区拓展人脉并拉拢、培养亲近的地方势力,万一搞砸,机会很难再有了。
作为一个小集团的首领,宇文温按说应该有谋主,或者谋士团,为他制定战略,时不时出谋划策,代替他“用脑过度”。
然而宇文温身边并没有通常意义上所说的谋主,他身边的“自己人”当中,史万岁擅长打仗,军略出众,但涉及政治好像不太灵光,不可能做谋士。
来护儿类似,其他将领更不用说,至于许绍、郝吴伯、郑通,前两位太年轻,还需要历练、积攒经验,郑通年纪大些、思路活络,却同样需要历练、拓展视野。
其他人,是不错的循吏、良吏,却不能成为宇文温的谋士。
毛遂自荐的王頍,是个很好的人选,宇文温认同对方的能力,但当前阶段,宇文温的思路没多少人能够真正理解,所以王頍无法为他谋划出合适的策略。
因为宇文温的想法,不是“传统”谋士能够理解的,王頍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唯一能和他“谈古论今”的杨济,同样需要历练,如今在岭表当广州总管,负责主持一方大局顺便开拓地盘,所以现在宇文温摆脱不了用脑过度的困境。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敲门声,那是值守的侍卫说某人有事禀报,宇文温示意对方带人进来,侍卫告退后,房内只剩宇文温和不速之客。
宇文温示意对方坐下,见其不敢坐,笑了笑,开口问:“事情办妥了?”
“回郎主,办妥了。”
“见到胙国公了么?”
“见到了。”那人说完,补充一句:“郎主,胙国公气色不错,只是看上去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又问:“胙国公如何说?”
那人答道:“胙国公什么也没说。”
“是么?”宇文温用右手食指敲着书案,沉吟起来,没有说话,那人等了一会,小心翼翼问:“郎主,若无吩咐,小的先行退下?”
“嗯。”
待得房中只剩自己一人,宇文温停止敲书案,起身来回走动了几个来回,再度坐下。
他命令潜伏在邺城的王府侍卫执行绑架任务,邺城的负责人冉阿让亲自指挥,将宇文温的岳母和小舅子顺利“请”到安全屋住下。
这个消息,冉阿让派人冒险从邺城送到黎阳关,最后传到宇文温手里,速度很快。
而他马上写亲笔信一封,让人连夜出发,送到郑州许昌,把这一“好消息”送到岳父尉迟顺手中。
宇文温在信中陈述利害关系,劝尉迟顺投降,承诺保岳丈一家周全,能做个颐养天年的富家翁。
虽然岳父没有回他话,没有表态,但宇文温知道,对方没有太多选择。
在外领兵的大将,一旦失去朝廷信任,要么被夺兵权,身首异处或者被人押回国都等待处置,要么奋力一搏,来个先发制人阵前倒戈,带着大军投敌。
若带不动军队投降,就只能自己仓皇出逃,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无论许昌那边接下来上演什么戏码,获益的就只有宇文氏这一边。
这就是宇文温的计策,挑动政治斗争来解决军事问题,现在,他的岳父尉迟顺,已经身不由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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