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石桂这个年纪的丫头,能写会算识文断字的,约摸值三十来两银子,比全灶丫头还更卖得出价,春燕是知道她这两年间才攒的钱,能攒下三十两来,日子不知得过的多紧巴。
二等丫头的月例六百钱,一年也不过六七两银子,只不过在叶氏的院子里头当着差,手上赏赐多些,年里节里赏下来的金银锞子,一季一发的布料首饰,一文不动,倒能攒下这些钱来。
春燕也不问她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听了她的话却皱起眉头来,叶文心身边离不得人,叶氏也是一样,她自家将要出嫁,繁杏的亲事也要定下,玉簪迎春两个也差多少年纪,一个家里头还替着定了亲,似石桂这样的,正好提上来。
春燕挑中的,一个是石桂,一个就是石菊,石菊细心妥帖,贴身侍候叶氏最合适不过,交待她的事儿都能办的圆,再有个半年提成一等的,也不怕玉簪迎春不服。
这两个一个管人事,一个管帐目,少一个都不成,叶氏这会和儿要把石桂给了叶文心,春燕就已经担忧起来,叶氏的身子一年不比一年好了,早些年还能自己理帐看帐,这一年年的病着,连对帐都是她跟繁杏两个办的。
更不必说家里这些大小事务,春燕早就同繁杏商量过了,繁杏此时不过跟石桂一道记记帐,后头这半年还想教她把家里的事儿顺过一回,一年里大节二十四小节佛诞更不必提,有意让她都练练手,等她们俩都出去了,叶氏身这也不至于没有可用的。
这事儿按理早就该安排起来了,可这两年家里事情这样多,叶氏的身子又不好,一拖二拖拖到如今,又要把她给调出去了。
石桂知道光这一句说不动春燕,春燕满心只有一个叶氏,光看叶氏给她的嫁妆就知道,铺妆那一日,春燕的屋子里头摆得满满当当的,红漆子孙桶百子千孙帐,这些东西送到婆家去就是春燕的体面,知道的是讨了丫头,不知道的还当是讨了哪家子娇养的女儿回来。
何况春燕还被叶氏放良了,她是一家子在此,一家子放出去不成,单把她放了良,嫁的又是民人,往后春燕的儿子也能读书考功名。
石桂抿抿唇儿:“担了恶名出去,再回来也不能替太太办什么事儿,春燕姐姐虽没说,可表姑娘表少爷回来的却不是时候。”
石桂这两年里人也抽头了,身子也长成了,她本来就生得高挑,此时同春燕立在一处,也不过比春燕矮去半个头,这么直直看着春燕,春燕竟想不到反驳的话,是了,若是正正当当回来的,就说石桂去全了恩义侍候叶文心,又何必要赖她些什么。
“我虽是丫头,难道就没个清白名声了?”这句一出,春燕更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我替你去说,可答不答应都得看太太。”
叶氏沉吟半晌:“她既有这个心愿,也不是不能,身价银子也不必要了,我答应了她了,等过个两年,就放她出去。”
春燕还待再劝,叶氏已经摆了摆手,宋家能给叶家姐弟最好的安置不过是原来打算的那样,已然不成了,姐弟两个难道还能一辈子呆在宋家不成,总要寻个地方安家落户,她身上日渐不好,自家的身子自家知道,天一热一冷日子都不好过,说不准就要去见思远了。
叶氏虽则答应了,可身契却不是立时就给石桂的,定下两年,就有两年的光景,春燕把这话告诉石桂,心里还在可惜,再转个念头,石桂的心总也不在宋家,留得她办事,也不安稳。
石桂原还当叶氏总该提个三年五载,两年就能给她身契,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还有一场戏要跟春燕繁杏一道演。
正逢着月底,繁杏春燕对帐,两个说得几笔,便说数目核不上,繁杏便道是石桂接的手她那几日正在小日子里头,告了一天假歇着。
两个说话,锦荔几个俱都听着,锦荔只当石桂出了错,眉毛一挑就要笑,淡竹石菊却面面相觑,听这两人说话的口吻,倒似不是小事。
春燕着人把石桂叫了来,半掩上房门,一句真一句假,话赶话把戏演了,锦荔听得咋了舌头,再没成想石桂当着春燕还能这样强,竟一句软话都不肯说,眨眨眼儿,里头已经争完了。
春燕推开门,满面寒霜:“你收拾了东西,自家去庄子上头罢。”
石桂皱皱眉头,繁杏争上两句就先弱下去,春燕也是一样,这样的戏不真不足以骗人,不打不骂的,就这么放走了?等她抬了眼儿,再看廊下立着的,一个个都瞪了眼儿,把染了清凉油的帕子拿出来,才往脸上一捂,眼泪就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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