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便如何?”
梅雪嫣心知此举早晚会遭人攻讦,被人私下非议也就罢了,她懒得理会,这沈子文偏要当面指责,她也不怕。
“哼,周公姬编写的《礼记》有云‘三从四德’,你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跑出来四处招摇,连礼记都没读过,还口出狂言要参加乡试,你以为童生是你能考上的?莫侮辱了圣贤,还是待在家里做些女红学学什么叫妇德吧!”
沈子文说得有些面庞发赤,看来是极其羞恼,他打开折扇扇风,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
“礼记我自然是读过,只是我既无父母长辈,又无夫婿,更无儿女,我不从父不从夫也不从子,只从心,圣人先教为人,正己德行才论礼。且不说我知不知礼,至少我自省德行,不像公子一而再地欺辱他人。”
梅雪嫣语速不紧不慢,条理清晰,和沈子文的无端指责一比,高下立判。
众人也投来些怜悯,原来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连同沈子文一起的两个公子都有些羞愧,那么多人看着,好似他们俩也跟沈子文一般,仗势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有些丢人。
“沈兄,咱们还是不与她计较,走吧!”
青裾公子面皮上挂不住,好言相劝,可沈子文已然激起了怒气,哪拉得动?
“小丫头抛头露面的总是伤风败俗,哪有女子过市招摇的!”
沈子文没有注意到,周围读书人都不再说话了,他这一大声,几乎整个县学堂外边都听得清清楚楚,众目睽睽之下,他才觉得失礼。
“公子说得可笑,我无依无靠,只能自立更生,不出来招摇,难道在屋里等公子救济吗?按公子的说法,渔妇也不需起早贪黑去鲍肆卖鱼,农妇也不需下地耕作,就守着一个礼字,坐在家里等饿死好了。”
梅雪嫣指了指他手中的折扇,浅笑道:“若公子觉得寒风酷寒里,拿把折扇就是礼,那小女子的确不敢苟同。”
这沈子文读了几本圣贤书,就以道德自居,让人生恶。他的折扇正面是一副字画,上面还写着《礼记》的原文,反面是一个草书“礼”字,
梅雪嫣的话惹众人失笑,对沈子文指指点点起来。
“沈子文,你好歹是林府学堂的高徒,跟一个女孩斤斤计较,也不觉得失了身份!”
“是啊,早就听说沈子文有些才气,他放话说要登乡试的案首,没想到是这幅德行,连个女子都不如!”
所谓案首,就是各县的乡试第一,乃童生之冠。
考取童生已经是很艰难的事,一般学子都很忐忑,这争案首,除了那些个极其自信,又真正有学识的,谁也不敢保证。
考场上瞬息万变,学得再好总会遇到自己的弱项。
沈子文被说得面红耳赤,拿着扇子像是烫手山芋,不知是收还是扇好,哑口半晌才挥袖,把折扇往旁边地上一扔。
“我不屑跟你这种粗鄙之人争辩,自圣人开创科举以来,就没有听说过女子参加考试,这不符大统!”
梅雪嫣看了看地上的折扇,是出自临安县一位颇有名气的书画家之手,必然不便宜,现在被扔到路边,人来人往的街道雪水早被踩脏,扇面上沾染了一些污垢。
梅雪嫣觉得暴殄天物,蹲下把它捡起来,用袖子抹干了一些水渍。
“公子还是不要拿扇子出气,它可是无辜的,公子不是好礼吗?再恼怒也别把‘礼’给丢了。”
梅雪嫣一语双关,让在场的读书人再次一惊。
尽管只是三言两语,这小姑娘口齿、才华、气度皆非凡品,隐隐有大家之风。
陈君生在一旁插不上嘴,被嫣娘子给震慑住了,以前梅雪嫣讲话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现在却判若两人。
“难道,病重之时开窍了?”
陈君生腹谤,他已完全被嫣娘的神采也吸引住了。
沈子文因怒弃扇,梅雪嫣却不计前嫌,把扇子捡起物归原主,这品行和胸襟,连他们这些男人都差远了,这沈子文跟她一比,落了十足的下乘。
“你哪有这么好心,何必惺惺作态!这县学堂不是你呆的地方,你一个丫头片子,嘴巴再厉害又怎么样?这乡试你连门都进不了!”
沈子文目空一切,哪会感激她?只以为是她慑于自己的身份,向自己示好。不过这次他学乖了,不再大喊大叫。
“我进不进得去,却不由公子决定。”
这人不识好歹,梅雪嫣忍不住蹙眉。
“我且问你,自古以来,可有哪个圣贤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参加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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