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恪成看来,即便俞乔和谢昀的关系再好,俞乔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依旧有些不对,他心中甚至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但具体想来,又觉得有些无稽。
“儿臣给父皇请安,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坐在木椅上的谢昀,姣好的五官一览无余,他低头敛目,收起刺人的锋芒,给人一种恭顺而美好的错觉,那些初次见他的使臣好些就都惊艳了,愣住了。
“这……确定不是女扮男装?”吴仲文和站一起的周思嘀咕了起来,但他多少还知晓这是什么场景,不敢将不该有的心思表露出来。
周思闻言,晃神过来,心里突然多了些很不舒服的感觉,不是针对周思,而是因为谢昀,他瞪了吴仲文一眼,依旧记仇那一日吴仲文的口不择言,他冷冷道,“你有胆倒是过去问问啊。”
吴仲文没胆,得了个没趣,也不愿站周思身侧,一溜到司马流豫身侧去了,他们三个所在位置是相邻的,他溜得并不算太突兀。
楚皇垂眸看谢昀,他得谢昀唤这句父皇还真不容易,谢昀高兴的时候才唤他老头子,不高兴的时候,就不叫人了,也就是他过寿辰了,才给这个面子低头。
这儿子养得也太不贴心了……
“嗯,”楚皇应了声,神色看着不冷不淡,完全看不出他对谢昀和对其他皇子有何不同之处。
谢昀送的寿礼倒也能看,全是他库房堆积多年的好东西,挑挑选选,胜过绝大多数的皇子了。
众皇子都送完礼了,俞乔突然站了出来,众人的目光再次聚在她和他身侧的谢昀身上,看她是莫名,看谢昀纯粹就是觉得养眼了。
“草民俞乔备了几份薄礼,恭祝吾皇万寿无疆,福泽绵延。”
“起,”楚皇应了声,他这神色看着似乎比对他的儿子们,都要好上些许。
而听到俞乔话的人,都没怎么回神,这种场合,这种地方,什么时候也是一个自称“草民”的人能来的?当然,大家也都不是傻的,俞乔到此定然不是因为她的“草民”身份。
应森向前接过俞乔手中的礼单,凝视了片刻,就高唱了起来。
就是谢昀也竖着耳朵听,他也不知俞乔准备了什么寿礼呢,他以为他送了,本来就表示他和俞乔一起的心意。
“……进献天下奇书十卷,兵卷礼卷刑卷工卷皇卷,棋卷画卷艺卷民卷杂卷……”
俞乔所送第一份寿礼,就在这个殿堂引起不小的喧哗来,被称为天下奇书,那价值几乎可以堪比正统的圣人之言,何况俞乔送的还是完整的十卷,每一卷都是当之无愧的瑰宝啊。
这自称“草民”的俞乔也太大手笔了吧!
“四分宝图之二,破译完整地图一份!”
“哗!”
这要是在拍卖会之前,这份礼这么唱出,听懂的估计也没多少,但此时听不懂的,才是孤陋寡闻的,被拍出五十万两白银的天价宝图,就这么被送出来,还是已经破译之后的……价值更甚!
包括楚皇在内,所有人看俞乔的目光都不同起来,和前一份礼比起来,这第二份礼手笔更大!
在场听着的司马流豫一样有些惊愣,礼单上所说是四分之二,说明并不和他手上的重合,但他也可以确定俞乔手上至少掌握了四分宝图的两分,一份拍卖给了他,一份进献给了楚皇!
他还真有些想不明白,俞乔她就这么看好楚皇,觉得他一定能争得天下?而他到底是又差了什么?这个疑问是从上辈子绵延至今的。
他不是没问过,但那个答复并不能让他满意。
底下压抑不住的议论一阵一阵,可应森的礼还没唱完呢。
他目光微微下扫,瞄到了一眼俞乔和谢昀,作为极少数的知情人之一,他也被惊住了,这俞乔为了娶……不,是为了和他们殿下成亲,手笔之大,让人咋舌。
然后这最后一份礼,他有些看不懂了。
“赤子玲珑心一颗,东海深海泉一眼。”
应森合上礼单,楚皇沉思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好!”
这还是应森为众人唱礼至此,楚皇第一次这般开怀大笑。
俞乔最后送不是什么具体物件,她送是她自己,她毫不避讳地告诉他,告诉众人,她有赤子之心一颗,玲珑心肝一副,才思敏捷,学问可与海水斗量……
这种自信的风采,才是让楚皇开怀的地方。
众人的反应也就稍稍比楚皇慢些,若无之前两份礼的铺垫,俞乔直接这么送礼,耻笑她自负的人,定然不少。可无论是天下奇书,还是破译宝图,都是俞乔才华底蕴的一种展示,她最后推出自己,让人不解,也让人觉得高明。
不管她是因何到此,这礼一送,无论楚皇,还是在场的他们就都忘不了这个名为俞乔的少年佳公子了。
谢昀拉了拉俞乔的袖子,俞乔偏头垂眸看他,两人目光对碰,心中忽的就都软了些许。
谢昀和俞乔身上一样有那种遮掩不住的风采,一个是美色倾国,一个是才华惊世!
“我瞧着那两人不大对劲儿……”吴仲文摸摸下巴,低声嘀咕,他目光所看就是谢昀和俞乔,而他身侧的司马流豫一样忍不住眉心一蹙,但他半点和吴仲文寒暄交流的想法都没有。
想要八卦,却找不到能附和的人,吴仲文觉得有些受伤,周思这样,司马流豫也是这样,无趣,真无趣!
宗室们进献一番,这送寿礼的环节终于结束了,但无疑俞乔成为了这个环节里的焦点,当之无愧的焦点。
“她就是救了皇祖母的人?”
谢晔问向谢明,这兄弟俩借着楚皇寿辰,终于从宗庙里回来了,但吃素念经这几个月,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噩梦,谢昀偶尔目光扫过,他们都要轻轻瑟缩一下。
“应该也是救了老八的人……”谢明眸色晦暗,敢怒不敢言,还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认命感,报仇一事对于他和谢晔来说,任重而道远啊……
“总会有机会的,救了一次,还能次次救……”
谢明随即又不甘冷哼道,他可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受得了谢昀的脾性,便是受得了,那俞乔也不可能时时看顾在谢昀身边吧,就算有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身份啊。
谢晔抿唇不再说话,城防营里的事,也是他心头的阴影之一,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谢昀,审视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谢昀也不是全无本事,他除了身体不好,也未必需要人次次救吧。
楚皇寿辰,这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得很满,送寿礼之后,所有人都移到了西宫校场那边。楚皇设了不少彩头,骑马射箭比武,前三都有赏赐。
楚皇看向俞乔,突然道,“俞卿也去比一比吧。”
“是,”俞乔微微躬身称是。
楚皇话出,不少人都目露诧异,俞乔看着就是一个文弱公子,实在不像是身怀武力之人,楚皇这不是为难人嘛。
但这里是楚国,楚皇最大,他的话无人反驳,也无人敢为俞乔反驳,没看带人来的谢昀都淡定得很嘛。
第一个项目是射箭,却不是比精准度,是比谁的臂力大,拉开弓箭能拉开几石。
楚皇若是想要看俞乔吃瘪,还真不大可能,这些项目,对于俞乔来说,连玩玩都不算。
俞乔走出直接走到摆出最重,至今还未有人能拉开的重弓前,举重若轻,一抬而起,弯弓射箭,一气呵成,那射出的箭连穿三个靶心,最后最射在一棵树上,那颗有十来年的树,应声而断。
俞乔将箭身放回原地,四周看了看,淡淡询问出声,“可还有更重的弓?”
拉开了几十年没人拉开的弓,她还觉不够刺激人,还要问更重的弓……
池重迟家的家主,也是当朝一品将军,他目光在弓和俞乔身上扫了一圈儿,突然高声道,“老臣来试试这弓。”
如果这弓没问题,那这俞乔就当真了不得了。
楚皇点点头,他倒不全是为难人,俞乔能带着谢昀几番死里逃生,定然是有本事的,他只是想让俞乔展示一下,她文武双全的一面,但没想到……她这臂力可怕到这种地步。
楚皇点头之后,目光却滑到了隐含骄傲神色的傻儿子谢昀身上,忍不住吭气几声,他突然有些后悔让俞乔出来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俞乔那可怕的一箭已经射出去了。
作为武将,池胥人也有幸到这校场在观摩,原本还是只是瞧热闹,却没想到他大伯突然加入了,他这劝不是,不劝也不是,纠结一番,只能顺其自然了。
而接下来的事实告诉他,他方才那番纠结纯属多虑……
池重在军中也是以可怕的臂力闻名的,他跨出一步,如同一座移动的大山,身材看着也挺可怕的,他出来验证,在很多人看来那绝对是大材小用了。
俞乔淡淡然收回脚步,回到谢昀身侧,看神情,她估计是在场所有人里最淡定的了。
池重稳住下盘,运起功力,右手上弦,然而却怎么也拉不出去,一张脸憋个通红,和几年试的时候,一模一样,这弓还是这弓,只是他拉不开,而俞乔拉开了。
其实他的验证本来就有些多余,只看俞乔射出那一箭的威力,就可证明这弓不假,只是不来个人试试,有些难以接受俞乔的臂力罢了。
而且她之前话,也还在他们的脑海中回荡,可还有更重的弓……人家的臂力才不止是这点呢!日后想要在俞乔面前抖威风的人,都该好好想想今天这一幕了,受不受得了人家这一拳呢。
“俞卿胜了,把彩头拿上来吧,”楚皇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神,俞乔得到头名彩头,宝弓一把,小路子上前领,双股略颤回来,因为这弓不是一般的重。
俞乔单手拿起,让谢昀摸了摸,才让小路子安排人先送回紫云宫去。
“哼……”谢昀哼了一声,他估摸着这彩头是楚皇临时让应森换的,这把重弓,谢昀原本也寻思着怎么从楚皇那里弄来给俞乔,倒是楚皇自己更识趣儿些了。
他明明满意这个这彩头,却还要开口嫌弃,“阿乔送他那么多好东西,他就回一个这个,也太小气了。”
俞乔闻言勾了勾嘴角,“不小气了。”
能答应她和谢昀的婚事,就是楚皇最大最合适的大度了。
再接下去,骑马射箭比武,无人能挡俞乔之锋,彩头一个接着一个得了。
池重一边抓耳挠腮,爱才之心一起再起,这等绝世武才合该到军营里来啊,这明明就是帅才啊!
吃了些东西后,就是午时,楚皇要在龙章殿前的祭台,祭天。
对一般朝臣使者来说,寿宴真正的看点还是祭天之后,开设在内殿和御花园的寿宴了,祭天只是皇家人的事情,不过他们依旧需要陪看着,适时山呼万岁。
天地依旧在飘雪,楚皇焚香祭拜四方天神,他之后是老太后,再是皇后,而后才是众位皇子。
到谢昀时,楚皇又再开口,“俞卿和阿昀一起去吧。”
楚皇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便是徐皇后都不明白了,更不用说其他皇子,以及高台下的大臣使臣们了。
这祭天是皇家人的祭天,后宫女眷,只有皇后能来,而俞乔却被楚皇要求一起……难不成她是楚皇遗落在民间的儿子?这是要她认祖归宗……
有这样想法的可不在少数,但还是那句话,楚皇最大,他的话就是再奇怪,也少有人能反驳,就是那些御史大夫,此时也没有人反应得过来。
俞乔抬起谢昀的木椅,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她知道这是楚皇借此先将他的态度摆出来给众人看,而他的态度能让很多人,会选择把非议藏到肚子里,而不是说出来膈应人。
谢昀手上一炷香,俞乔亦是,他们没有分开拜,而是一起。
几乎所有人都抬头凝视高台,然而凝视的目光里隐含凌厉的,就只有齐恪成和司马流豫,以他们的心思,多少已经猜到楚皇让俞乔一起的用意了。
荒唐,太荒唐了!
“夫君这是怎么了?”齐恪成身侧的嘉荣长公主语气还算温顺,但心中的怒意早已勃发,不就是看到下堂妻的儿子嘛,至于这般激动……
还有她这皇兄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糊涂事儿,就连她都没资格参与的祭天,一个外人居然也能上去……
齐恪成未应,却是经嘉荣长公主提醒,将不该露出的情绪,重新收敛了起来,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才对,那次在前往宜阳的仪仗中,俞乔和谢昀的亲密就有些不对,那种距离早就超过了一般朋友,只是彼时他还惦记着心中之事,有所察觉依旧选择放下。
再就是俞乔遇险,他就也完全记不得此前的忧虑了。
但他绝对想不到,事情进展这般脱离掌控,楚皇居然会认可俞乔和谢昀。
最不可能的事,却也让俞乔和谢昀给办成了!
谢昀和俞乔将香递出,应森和另外一个太监插入香炉中,但有一个蒲团,被一个小太监推到俞乔面前,俞乔稍稍顿了顿,就跪了下来。
应森脸上带点笑意和感慨,“殿下和俞公子听旨吧。”
他说着掀开一个红布,那上面供的是一个灿烂如金,龙腾于上的圣旨。
谢昀伸过手去,俞乔随即牵住,两个人一同听应森宣纸,而他们身后是方方祭拜好了的楚皇老太后等人,他们身在的高台下,是楚皇的文武百官,是各国来贺的使臣。
谢昀的手忍不住颤了颤,有些激动,也还有些紧张,俞乔随即握紧了他的手,而谢昀略有些起伏的心,突然又安定了下来。
是啊,他和俞乔早就在一起了,只是现在更加名正言顺些,而这一切是他一直所求。
“阿昀,这也是我所求。”
俞乔似乎听到了谢昀心里的声音,又似乎只是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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