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阿乔呢?”
“我也不饿,”俞乔停住脚步,偏头蹭了蹭谢昀的侧脸,还是那么凉,俞乔压制住眼中的心疼和担心,她又继续抬步向前。
谢昀偏头,亲了亲俞乔的脸颊,却回却没能有声响,他低语道,“我没事。”
俞乔不回话,他这有气无力的模样,没事才怪。
“阿乔给我说一说,你在赵国的事情吧,我想知道。”
其实谢昀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但俞乔明显不喜欢说起自己的事,他想知道也不愿意她勉强自己。但经过前不久两人推心置腹,相互坦诚之后,他就没这顾忌了。
他对俞乔来说,是不一样的。
“赵国啊……”俞乔沉吟了一翻,眉梢带了点温和,她不说并非不愿,只是没有那样的习惯,她以为时间用来缅怀是一种浪费,仅此而已。
“我住在赵国英州,那里四季分明,气候和北境差不多,但是冬天比北境冷。”
俞乔的声音很轻柔,也许,她并非不喜倾诉,只是没有找到那个能让她倾诉的人,以前没找到,现在是找到了。
“英州最美的时候是秋天,漫山遍野都是蒲公英,风一吹,白絮纷飞,七岁那年不算,那年之前,阿公都会带我去郊外放过风筝。”
俞乔的记性极好,记事之后的大小事情,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和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从未忘却过。
俞乔说着,谢昀脑海中已然浮现一个小小软软的女娃,拉着风筝跑,快乐无忧的画面。
“阿公喜欢看书,阿婆喜欢摆弄草药,阿娘的厨艺针线都好……”
而俞乔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中,将他们会的都学了来,这么说来,还是他的阿乔最厉害。
“阿乔学习之余,都会做什么?”谢昀问的是俞乔在英州的时候,现在的她除了偶尔泡泡茶,几乎没什么不算学习的消遣了。
俞乔沉吟片刻,“下棋。”
谢昀偏头靠了靠俞乔,“不算。”
那么废脑筋的事情,依旧是在学习。
“刺绣……”
谢昀再次靠着俞乔道,“不算。”
刺绣是闺秀的课业,比下棋还算学习呢。
如果下棋和刺绣都不能算,这个问题对于俞乔来说,就有些难回答了。
相比谢昀小时候捉鸡逗狗,调皮顽劣,俞乔是另外一种安静乖巧的极端。
“阿婆有一只猫儿,我会给它喂食,”这总算了吧。
俞乔说着,却还是想到谢昀,谢昀有时候就和她阿婆那只懒娇的猫儿一样,会炸毛,会撒娇,还属于养得熟的种,处亲近了,还乖巧可人。
“嗯,”谢昀总算点头了。
“它叫什么?”谢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俞乔的脸,想到小小的俞乔会抱着一只乖软的猫儿,他就恨不得能回到过去,再跑英州去,将俞乔抢……不,是养到身边来。
俞乔感觉谢昀兴致不错,就也愿意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没有名字。”
那是一只老猫儿,在俞乔六岁时,它就去世了,那应该是俞乔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伤心地掉眼泪,她阿公提议再养一只,她没答应,而她阿婆也不想再养,真正有感情了,那对她们来说,是特别的,无法替代的,甚至不能转嫁情感的家人。
谢昀嘴唇动了动,却也没提议说什么以后养一只的话,现在的俞乔真要抱着猫儿了,他就该吃味儿了。
两个人就这般说着话,继续涉水向前,不知前路,却也无所畏惧。
而在山里找人的那些人都要找疯了,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拉出,这心凉了一截又一截。
天平山方圆之内,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除了实在无法辨认的,包括歹徒在内,确定死了的,一共有一百七十三人,其中以平民百姓最多。
活着出来的人,包括受伤在内,共有两百多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全让禁卫军和董伟十多人审问了一遍。
除了极个别对谢昀俞乔留有点模糊印象,更多人,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们,是生是死,更无从确定。
而眼下,不能确定其实还算是好消息,总有希望不是,搜寻的范围,扩大又再扩大,可三天时间过去,从留有希望,到现在,就是相当信任谢昀俞乔的董伟几人,都有些绝望起来了。
地方就这么大,俞乔带着谢昀能走到哪里去?回宜阳城的路,完全封锁,他们出来了,也不大可能躲过封锁,就算逃回宜阳,也没道理不露面。
为了这点微茫可能,宜阳城也让楚皇下令搜寻了一遍,但,依旧没有。
这几日,楚皇,老太后几人完全食不下咽,说相信但其实还是担心,时间一日日过去,也愈发证明了,他们的死讯。
当然,有人愁,自然也有人欢喜,这几日齐凰儿的食欲明显就比较好,她身边的丫鬟也跟着松口气。
虽然,齐凰儿不大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俞乔和谢昀死了是事实,谢昀死了有点可惜,但俞乔死了,绝对大快人心,若非怕行为太过引人注意,她都想办宴庆祝一番。
她怀着愉悦的心情去主屋找嘉荣长公主,远远却见丫鬟仆役都避开,她扬了扬手,让她身侧的丫鬟离开,眼珠子转了转,她找了另外一条道,趁两个守门的嬷嬷不注意,溜了进去。
还未靠近屋子,她就听到茶盏接连摔落在地的声音,齐凰儿的神情,瞬间就不可思议了,她虽然一直都清楚,嘉荣长公主和齐恪成两人的感情有问题,但嘉荣长公主在外人面前霸道狠绝,在齐恪成面前,绝对是效益温柔。
而齐恪成无论对谁都是那副温温淡淡的神情,他们一起是绝对吵不起来的,顶了多就是冷战。
但今日绝对是例外,难不成是齐恪成发现她母亲所为的那些事了?得知谢昀和俞乔死讯,齐凰儿下意识就也觉得是她母亲嘉荣长公主算计所为,今儿过来,就也想确定一下。
“我说了,这件事和我无关!”嘉荣长公主被齐恪成接连的质问,气得浑身发抖。
齐恪成的怒在来之前早就发泄过一遍了,否则此刻绝不止质问这么简单。
他眸光阴鸷,嘉荣长公主几乎难以忍受他这样的目光,她的目光略带乞求。
“齐恪成!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你连这点信任,都不愿意给我吗!”
但没有证据,齐恪成也不会找到这里来和她对质,他将两张纸拍在桌上,又往后退了一步,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杀人偿命。
嘉荣长公主翻开信纸,匆匆扫过,随即摇头,“不是,人是我的人,但命令不是我下的。”
“夫君,你要相信我……”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齐凰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齐恪成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讽刺,“母亲在着急什么?那俞乔死了便死了。”
何须她这般放下公主的尊严,这般乞求齐恪成相信她。每次看嘉荣长公主这般放低身价,她对齐恪成的鄙夷就多一分。
嘉荣长公主睨过眼去,却是冷声道,“滚出去。”
若不是齐恪成还在这里,她许会亲手打齐凰儿一巴掌,屡教不改,她对齐恪成是半点尊敬没有了。
“母亲,”齐凰儿顿住脚步,羞恼的神色浮上脸颊,原本的好心情,在嘉荣长公主这句滚中,散个干净,她顿住脚步,却还是不愿意走,好似走了,就是对齐恪成的认输。
然,齐恪成却不想继续在这里和嘉荣长公主纠缠了,他冷淡的目光从齐凰儿身上滑过,随即,抬步走出,将这里的空间还给她们母女。
嘉荣长公主走上前来,不等齐凰儿解释,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啪!”一声,分外响亮,看到齐恪成要离开,回走的丫鬟嬷嬷们,就都听到了这一声响,而后纷纷赶来。
齐凰儿的脸颊迅速红了起来,被打红,也有被羞红,恼红。
她满周岁就被封为郡主,从未有人敢在她身上动手动脚,但近来,谢昀,甚至她母亲,都动过她不止一次,重生之后,一直压制的暴烈脾气,如何还压制得住。
她不敢对嘉荣长公主如何,却是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碎片,然后拉过一个近身的丫鬟,用那锋利的口子,生生划开了她的脸,不只一下,接连数下。
“忍住,不许喊,否则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那种窑子,绝对比死可怕。
那目光实在恶毒,又吓又疼的丫鬟,差点出口的尖叫,死死憋了回去,一张煞白煞白,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齐凰儿将碎片丢在地上,呼出一口气,“本郡主的热闹,也是你们能看的。”
她目光扫去,甚至嘉荣长公主身边,长久伺候的嬷嬷,都情不自禁低下了头,那样可怕的目光,她们毫不怀疑,齐凰儿要是不得意,真有可能生生挖了她们的眼睛,这么想着,所有人都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嘉荣长公主看着,胸口剧烈起伏,脚步忍不住向后挪了挪,她见过的大场面不知多少,但在面对她女儿恶毒的目光时,却忍不住从心底不寒而栗。
这哪里是她骄纵却还留有几分天真的女儿,这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嘉荣长公主扬手,让人全部退出,她再次退后,坐回椅上,然后才开口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齐凰儿眸中闪过几许受伤和错愕,随即便道,“母亲,我凰儿,您的凰儿啊。”
“您怎么能问我这样的话呢?”
嘉荣长公主盯着齐凰儿的目光,闪烁而莫名,看得齐凰儿多了几许心虚,但她即便重生,的确还是齐凰儿,嘉荣长公主也还是她的母亲啊。
嘉荣长公主抬手,齐凰儿条件反射,往后仰,确定嘉荣长公主不是打她,她才停住后仰的动作。
嘉荣长公主摸了摸齐凰儿被她打红的侧脸,“以后我和你父亲说话,你不要靠近。”
说到齐恪成,齐凰儿的神色就有些控制不住的隐忍和不耐,不过就是一个皮相好些的男人罢了,嘉荣长公主到底迷恋他什么!
但脸上的刺痛还提醒着她嘉荣长公主的禁忌,她点了点头,“是。”
嘉荣长公主神色稍稍缓和,又再道,“一会儿……你送碗甜汤到你父亲的书房去。”
嘉荣长公主的话,绝对不容人反驳,齐凰儿扭曲着脸,又应了声,“是。”
她目光转过,却是落在桌子上,嘉荣长公主还未收起来的信纸,但她心知,她母亲不会对她说真话,到嘴的问话,她又咽了下去。
她缓缓起身,“女儿先告退了。”
“去吧。”
嘉荣长公主不是没有注意到齐凰儿的目光,但依旧任由她看,齐凰儿从她的屋子出去,嘉荣长公主依旧一动不动,随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捂住胸口,神色似笑非笑,痛苦莫名。
一个嬷嬷从外面进来,亲自整理地上的碎片,还有被齐凰儿弄出的血渍,她第一次发现她亲手照顾看着长大的一个十多岁女孩儿,会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不,也不能算第一次,齐凰儿对身边的丫鬟本来就很苛刻,动辄打骂发卖,她以往看着,都觉得理所当然,她是郡主,天生就高人一等。
但这一次,当她也用这样目光看她,她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嬷嬷……”嘉荣长公主唤了一句。
“奴婢在,”韩嬷嬷随即站直身体,低头敛目,姿态极尽恭谨。
“你亲自查,从去年秋到现在,凰儿的所有事情,包括饮食起居上的变化。”
“是,”韩嬷嬷应声,躬身退出。
嘉荣长公主的目光又回到桌案上的信纸,她伸过手去,却是将它撕成了碎片,随即嘴角绽开冷厉的微笑,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宜阳城外是一片连绵的山林,里面有大大小小许多村落,宜阳城虽然算繁华,但它四周依旧不乏贫困封闭的小山村,村里去一趟隔壁村,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更不用说到宜阳城里去。
远水村就是这样一个村落,坐落在一个山谷的低洼处,每出一趟村子,都要走一段难行的陡峭山路,除了村长家久经历练的那只骡子,几乎没有其他代步牲畜,能走得了那样的路。
今儿是远水村的大日子,因为外出赶集的村长和他儿子要回来了,有些人家寄给他一起卖或者买的东西也都该回来了。
三五小孩儿在他们村口的山涧边等着,等听到叮铃叮铃的声音,他们就会冲回自家,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大人,然后就会有很多人到村前来帮忙抬东西,顺便分东西。
几个小孩讨论着村长会带回什么,一个小孩儿突然连滚带爬往后跑去,“熊,熊来了!”
“什么?”其他小孩儿下意识就看向,逃跑孩子之前对着的地方,果然看到一个棕黑色的高大东西。
“啊,熊来了!”
他们这几个小娃娃,还不够那高大的胖熊,一个人一个爪子拍呢。
“啪!”一声,不是有小孩儿真被熊给拍了,而是他绊了一下石头,啪叽一下,摔到地上去了,还该死把脚扭了。
然后一个高大的影子就把他笼罩住了,“哇!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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