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虞是不会去出这个风头的,只坐在位上安安静静地观赏众贵女展示自己。
过了一阵,突然有个妈妈过来,在岑虞耳边说道:“姑娘,我们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岑虞看向萧二姑娘,发现她也站了起来,正看着自己。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岑虞便微微颔首,跟着那妈妈离开座位,往外走去。萧二姑娘也离开了位子,走到岑虞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你不要害怕,我娘唤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照先前说的回答就行。”
岑虞几不可查地点点头,心里并没有一点害怕或者担忧。沈氏的手段她虽然知道的并不多么清楚,但她也是听说过的,后来新帝继位,京城动荡,也波及到了宁国公府,可只一个沈氏,就让宁国公府上下齐心,硬生生从那动荡里挺了过来。虽然没有了以前那样的殊荣,但看上去,也只是稍微暗淡了一些,与以前比低调了些罢了。
正想着,两人已经来打了听风阁,阁中灯火通明,阁外守着一圈婆子,将听风阁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若不是有萧二姑娘在,恐怕岑虞还要被盘问一番。
进了听风阁里,倒忽然暗了一些,只有顾璇两旁有个大烛台,沈氏隐在半黑之中,神色不明。
顾璇听见脚步,目光看向岑虞。只一眼,就让她心里生出无限的怨气来。上辈子的岑虞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还记得岑虞被人看见岑岱尸体的时候,那绝望的眼神。
她明明是个蠢货,这天底下最蠢的蠢货,却偏偏运气好的出奇,有父母家人的疼爱,有人愿意为她付出巨大的代价,哪怕是路人,看见她也会可怜可怜她。
有什么好可怜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目光里的恨意恍若实质,岑虞却十分平静,只与萧二姑娘一块来到沈氏面前,行了礼,随后问道:“不知夫人唤我来是所为何事?”
沈氏揉了揉眉心,开口道:“听说你在迷路的时候曾经见过顾姑娘是吗?”
岑虞点点头:“是的。”
“可顾姑娘却说从没见过你。”沈氏顿了顿,看向顾璇,“顾姑娘确定吗?”
顾璇开口道:“我从未去过那里,不知道虞姐姐为什么要冤枉我?是因为我娘的事情吗?原来虞姐姐仍然怨气未消,早知道我就该早点向虞姐姐说明的。我对我娘的做法,其实也十分不喜,但……我娘她从来都不听我的,我也是……”
“好了,”甚至打断顾璇的话,看向岑虞。
岑虞看着顾璇,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我是真的见过你,你当时穿的不是这身衣裳,我记得你当时穿的那件衣裳衣摆上绣满了蝴蝶的。”
这时,一旁传来一道软糯的女声:“是的,我也记得那件衣裳,因为是我送给她的,所以我印象更深一些,我记得自从花厅出来之后,就没再见过璇……顾璇了。”
岑虞看过去,发现那就是一开始在顾璇身边的姑娘,她脸上带着一丝黯然,正坐在沈氏下首,十分踌躇的样子。她大约就是阮玲了,幼年丧父,虽然父亲挣到了无上的荣耀,可她却没享受到多少,母亲也不是个强硬的性子。
顾璇倒并不紧张,看着众人的表情里带着一丝胸有成竹,听见阮玲的话便立刻道:“我是吃坏了东西,自然也就不能再穿那身衣裳了。阮姐姐不相信我吗?”
阮玲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沈氏这时开口道:“这丫鬟是你的,玲儿,你再想想,她们有什么异常吗?”
阮玲的苦笑道:“她是我的丫鬟不错,但并不是一等丫鬟,我出门时另外一个一等丫鬟生了病,所以我才把她带上,谁知道最后却……”
沈氏不再说话,又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顾姑娘,你说你一直呆在净房里,并没有出去过,可是你也不能找到人证明。而你这些日子经常出入晋王府,与玲儿的丫鬟又相熟,又曾在她死去的院子出现过……你若实在觉得自己清白,不若让官府来管这件事情。”
顾璇这才不慌不忙地跪了下去,开口道:“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沈夫人若实在不信我,那我可以找一个为我作证的人。”
“哦?是谁?”
顾璇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随后开口道:“厉王。”
居然牵扯到厉王,沈氏微微蹙起眉,又让人去唤厉王,厉王没有拒绝,很快便带着一身寒气赶了过来。这回岑虞看的清楚的多,便越发觉得这位厉王果真有让女子着迷的本钱。
不仅眸子里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整个人的气质更是高雅如玉。只看人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倒与笑起来的纪昀有些相似,不过在岑虞看来,厉王还没有纪昀的明朗好看,一双桃花眼仿佛藏着全天下的光辉一般。
厉王听沈氏说完前因后果,看了顾璇一眼,在她身上顿了顿,随后又笑着说道:“她后来的确是一直与本王在一起,后来遇见了宁国公,所以才让她先去女眷那边。”
厉王都这么说了,那就的确不可能是顾璇了。
沈氏便对她说道:“看来是冤枉顾姑娘了,还望顾姑娘多谅解。”
顾璇等的便是这一刻,她笑着抬起脸道:“夫人多礼了,璇儿不会怪夫人的,毕竟夫人也是被人蛊惑。更何况我们顾家人一向守礼,我心里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又怎么会因为旁人的无知就去怪罪他们呢。”字字句句全都是对沈氏的贬低,和对自己的抬高。
沈氏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的样子,只道:“时值菊花宴,又听闻顾家出事,因此一直未去叨扰。前些日子听闻令尊已无大碍,人没事就好,人才是家族根本,只要令尊还在,顾家总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你要多劝劝你爹,别让他伤心伤身。”
顾璇咬了咬牙,沈氏这话,是在变相地提醒她,顾家已经不再是京城名门中的一员了吗?!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厉王已经往外走去,岑虞见了,看看沈氏和顾璇,又看看厉王,忽然牵起萧二姑娘的手,带着她拦在厉王面前。
厉王看着她们,挑了挑眉:“怎么了?”
岑虞抬起头:“申时的时候,顾璇她确实与厉王在一起吗?那我看见的又是谁呢?”
原来还是不甘心啊,厉王轻笑一声道:“她那时的确与本王在一起,你兴许是看错了,把一个相似的人看成是她了吧。”
一旁的萧二姑娘眼里闪过一丝震惊,正要张口说什么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孤怎么记得,那时厉王还未入京?”
岑虞和萧二姑娘转身望去,就见太子踱步而至,他身边,跟着面容冷淡的纪昀。
厉王见了纪昀,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起来:“太子与纪大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太子含笑拍了拍纪昀的肩膀,目光却含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他开口道:“纪大人这样的肱骨之臣,日后也是孤的左肩右臂,孤与他一向很好啊。”
里面两人也听见了声音,顾璇看见太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她又看向厉王,见他脸上没了笑容,更加不安,又不敢随意说话,只能站在门口,竭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沈氏看见太子,顿时行礼。也带的一大帮人都跪了下来,太子立刻道:“大家都起来吧,孤是听闻萧夫人叫厉王有事,想着左右也没什么大事,就来看看萧夫人在忙什么。”
沈氏将事情一一告知了,自然是竭力将里面的萧二姑娘给隐去了,又吐出了其实是有人故意捣乱,才让着菊花宴连连出事。
太子一听,也有些惊讶:“凶手是谁?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沈氏为难道:“还未查出凶手是谁,或凶手是那名丫鬟,她身上的衣服有烧焦,还在火场发现了她的耳环。只是……”只是她更想查清楚这丫鬟的用意是什么。
太子看了看厉王,又看了看岑虞,笑道:“孤怎么听着,这里面像是有什么隐情。你们刚才说什么申时?孤可记得,厉王申时那会还在京城外呢。”
沈氏也不明白,一时哑然。这时岑虞往前站了一步,对太子行礼说道:“是民女,因民女当时正在火场,看见了顾璇,后来问起,她又不承认。厉王为她作证,但民女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就……”
“就诈了诈厉王?”太子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又对厉王说道,“厉王可真是做了伪证?”
这话问的有些不客气了,岑虞本以为太子就算不惩罚她,也不会是去揪厉王的错处,毕竟这件事于他来说是全然无关的,顶多是看在纪昀的面子上说两句话,可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要插手的样子。
顾璇紧张地看着厉王,心里期望他摇头,或者说没有。
但厉王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本王觉得她应当是有什么隐情,她也不像是那么狠心的人。”
太子的脸严肃起来,开口道:“厉王这话可就说错了,若看着不像就能为犯人脱罪,那岂不是说,只要长着一张憨厚的脸,就可以杀人盗窃也逃过律法制裁?!”
厉王抿着唇,一副认错的表情,而顾璇则摊到到地上,一脸的绝望。
这下就真的是定罪了,而且案情十分明朗,顾璇在宁国公府放火,又为了掩饰此事而杀了一个丫鬟,当做自己的替罪羊,只是可惜虽然顾璇已经将那丫鬟巧妙地伪装起来了,她拿了那丫鬟的耳环,放到火场,又烧了她的衣裳,再把她推进河中淹死,看上去就像是那丫鬟防火然后畏罪自杀一样。
顾璇有两罪,一是放火,二是杀人。
只是……沈氏心里还有一个不解,那就是顾璇为何放火。不过这个时候,她再问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她上前一步,对太子说道:“多谢太子裁断。”
太子道:“那孤就先走了,至于怎么处置她,那就是萧夫人的事了。”他说完,转身就走。纪昀看了岑虞一眼,也就跟着他离开,厉王同样也告退,顺便表示了一下歉意。
顾璇眼见自己又要落入沈氏手中里,不甘心地大声道:“你不奇怪我为什么放那一把火吗?你知道你的宝贝女儿当时在……”话没说话,已经有婆子塞住她的嘴巴。
至于太子几人,早已经走远了。
沈氏叹了口气道:“天可怜见的,就到静安大师的庵堂里修心养□□。”说完,她又看向自己身旁早已经被众人忽视了的阮玲,“玲儿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阮玲乖巧地道:“夫人的法子最合适不过了。”
沈氏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肩膀。
岑虞则看向顾璇被拖走的地方,她两条腿不甘地挣扎着,仿佛还在问,明明有厉王,她做的事应该天衣无缝才是。
萧二姑娘上前揽住岑虞道:“虞妹妹别看了,她这样的人,这是她应该受到的惩罚。”
岑虞翘了翘嘴角道:“是啊,应该受到的惩罚。”
静安大师的名气可大着呢,有那桀骜的姑娘送到她那里,最少也要呆三年,出了庵堂立刻变得乖乖巧巧,乖巧的……甚至像个傻子一样。
从宁国公府回去,岑虞大睡了一场,整整睡到第二天下午,原本说要去岑府的,也没时间了。心里放下了一个包袱,岑虞轻快了许多,虽然知道那只是暂时的,但是心里还是感觉十分舒畅,仿佛沉疴顿消一般,眉目都明朗了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徐氏都不住地道:“虞儿,你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岑虞只笑笑不回答,用过了饭,岑虞对徐氏说道:“娘,明儿咱们回岑府一趟吧。”
徐氏看了她一眼,奇道:“你不是最不爱去岑府的吗?”
岑虞扁了扁嘴道:“娘,能不能回去嘛?我想回去看看大姐姐。”
徐氏还是答应下来:“晚上我与你爹商量商量,看他有没有时间,让他也去,免得你奶奶又骂他,”
岑虞给徐氏做了个揖,在她的嗔笑声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岑翊舟果然起了个早,又把岑岱从被窝里拎起来,一家四口,来到了岑府。
他们这回回府,岑老夫人的面容有些出奇的慈祥,还给了岑虞和岑岱一人一个红包,宛如他们刚回家那会,亲热又慈祥。
岑虞本来是来找岑虹的,只在岑老夫人房中呆了片刻,就说要去看望姐妹,岑老夫人也没拦着,岑岱顺便也跟着出来了,只是出来之后,就立刻跑的不见人影。
岑虞便往岑虹的院子行去,到了之后,却看见了一个许久未看见的人,岑忻。
她已经全养好了,只是行动之时,多了一份弱柳迎风,看见岑虞,瞬间就泪光点点,站在一旁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岑虞只朝她微一点头,就转过脸。
岑秋也在,看见岑虞,脸色一沉,目光像是恨不得吃了她一样,岑虞仍是轻一点头。再就是岑颖了,她上下看了看岑虞,倒看不出什么异样来,笑眯眯地跟她打了招呼。
岑虞也同她打了招呼,最后才是岑虹,她面容有些苍白,只是目光更加沉静了一些,起身握住岑虞的手,苦笑道:“你怎么来了?”
岑虞立刻品出些不对劲来,蹙眉又看了一眼岑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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