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转冷,晨起时能见着窗棂上的白霜。
昨晚风刮了一夜,今儿个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倒是比前几日暖和些。
卫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往宜春宫去一趟,便打发了素虹去准备顶捂得严实些的小轿。
墨玉和卫忆齐心协力,把赵玟和赵韬裹了个圆又圆。赵玟这些日子里倒是精神了不少,每日里清醒的时候也多些。倒是先睁眼的赵韬,即便是睡足了,也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卫忆看着明显小一圈的黄色小包袱,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小半个月来,卫忆一直霸占着两个孩子,只在天气晴好时候带着孩子走过几趟东宫。
柴莹这次亏了身子,实在分不出精力照看孩子,可母亲总归还是惦记着孩子的,卫忆是再清楚不过了。而且赵韬底子差,还未入冬就成了这副模样,她也想着同柴莹商量商量,等出了月子,两人带着孩子效仿前世,去南边养上一个冬天。
至于被丢下的赵回和赵博这父子俩会怎么想,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卫忆点了一大群宫女和几个奶娘随行,又让墨玉抱着赵玟随她一起乘着小轿,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宜春院的方向进发了。
今儿个休沐的赵深得了消息,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还自备一顶轿子,求了卫忆,厚着脸皮跟上了大部队。
卫忆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不过看在他近来乖巧,她也乐意成全了他的小心思。
吩咐了素月去传袁阁老家的小菁菁,卫忆又琢磨了琢磨,干脆让素霓先一步去东宫,让甄侧妃带着自个儿的大孙子也去宜春宫碰个面,几日不见那孩子,着实念得紧。至于那个三孙子,想起他那个母家,再加上前一世的经历,卫忆实在是同他没什么感情,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这孩子和孩子,当然是不同的,虽说打算等他长大些,把他接过来教养,可毕竟是隔了心的。不过稚子无辜,若是这辈子能把他引上正道,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倒不是难事,但他那骨子里到底还流着那家人贪婪的血,要是执迷不悟——
除掉,也不可惜。
婴儿一向敏锐,更何况是赵韬这个换了芯子的。卫忆这边才刚刚露出些杀意,被她抱在怀里的赵韬便忽然惊醒,打了个激灵。
卫忆回过神来,看他睁了眼,连忙柔声安抚。等终于把他又哄到闭了眼睛,卫忆忽然叹了口气:“墨玉,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心狠了许多。”
墨玉自然知道卫忆指的是什么,可她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宫人,怎好妄下评论,只能装傻:“娘娘可是说,不见三殿下心狠?”
卫忆弯弯唇,低声笑了:“得了吧,少跟我来这套儿,讲实话。”
墨玉轻轻拍着怀中裹得厚厚的小宝贝疙瘩,整个人显得十分和蔼:“娘娘是这后宫之主,宠谁不宠谁,和心狠没什么干系。娘娘如果想要把哪个孩子养废,反而是种仁慈。如果孩子争气,娘娘为了大局不得不把他圈起来禁起来,也只能说是天意。”
这说法有趣得很,恰好也合了卫忆的意:“你这人,惯是会说话,把我哄得一愣一愣的。不觉得我心狠就好,我是决计不会让老三挡了越儿的路的。”
墨玉垂下眼,但笑不语。
卫忆会心狠,母猪都会上树了。
她是卫国公府的家生子,小时候被夫人配给了小姐,凭的是她母亲的厉害。
后院的倾轧,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卫忆是没怎么碰过的,因此还得以保留一颗仁爱之心。可他们这些人,不是天之骄女,一个个儿心里都是淬过毒的。
在国公府那个乌烟瘴气的后院,天知道她和夫人为了小姐,挡了多少暗箭,又算计了多少莺莺燕燕?小姐现在同她说这些,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左右不过是还没见到孩子罢了。
若是等卫忆将孩子抱来身边养着,还不定护成什么样子,想必是只捧,不杀。
卫忆的这么个宽和的性子,怕是下辈子也改不掉。
将头埋在小被子里装睡的赵韬,闭着眼动了动眼珠,说不震惊是假的。
这剧情不对啊?
上辈子赵历那小子险些把皇兄的位置端了,就是借了皇祖母的宠爱,一个劲儿地给皇祖母上眼药,惹得皇祖母对皇兄颇为不满。若不是父皇最后掀了他母家蒙脸的皮,他们兄妹两个说破大天去都没用。怎么听今儿的意思,赵历现在就失宠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这次可有的玩儿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了。
轿子里的三个人各怀心思,只有赵玟一个无忧无虑的,在墨玉怀里睡得和只小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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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昭阳殿到东宫,还是有一段路的。
两人沉默了些时候,路还没走到过半儿,卫忆忽然想起件人生大事来,不由得侧头打量了墨玉几眼,那眼神儿,像要将她活吃了似的。
墨玉觉得鸡皮疙瘩起了满身,硬着头皮苦笑道:“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卫忆呲呲牙,露出了墨玉很久都没有见过的调皮表情:“墨玉啊,跟了我这么久,也该给你好好找个伴儿了。”
墨玉见她如此,心知不好,赶忙推辞:“娘娘可别折煞奴婢了,奴婢这一把年纪,只想着好好在您身边伺候着,尽了心力,然后安安分分地老在宫里。”
卫忆与她亲厚,才不容她这样敷衍,干脆与她掏了心窝子:“墨玉,你我情同姐妹,放你出宫,我实在是舍不得。但要我看你孤老在宫里,我这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前些日子金总管该是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是跟我交了底儿的,金灿灿对你,那可是情有独钟。”
这倒是不意外,墨玉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是金灿灿在作怪,可她实在太过清醒,理智永远凌驾在感情之上:“娘娘,你我之间也不必遮掩什么,墨玉今天不妨也就把话说开了。这宫里头的忌讳,排的上号的,有一项便是内侍权重。我和金总管,一个管着您这儿,一个在皇上那儿又是头一号的。若是我俩凑到了一块儿去,您和皇上可能没什么,可这天下的百姓朝臣会怎么想?奴婢感激您,可正因为是感激您,才不能陷您于不义。”
卫忆耐着性子听完她的长篇大论,重重地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你可知道这后宫里有多少小姑娘都暗恋那金灿灿?年轻的年老的,美的丑的?可金总管洁身自好,从未与哪个宫女亲近过,单恋你一枝花罢了。依我看,你对他也是不同的。就不提他的心意,只说他那张美得过分的脸,让你说句不动心,你敢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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