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簌簌落落地下着,入目之处,惟余莽莽。本来光秃秃的老干虬枝压了一层白雪,如同玉树琼花。
明粹宫内,玉盏拨弄着火盆里的碳,一股子味儿呛过来,玉盏咳嗽了几声,气得将火钳丢了,道:“一群子捧高踩低的东西,先前巴巴儿地哈着我们明粹宫,送来的吃的用的,哪样不精细。这才几天,问他们要点银丝炭便推三阻四的,这样的炭火一股子味儿,呛得人死,哪里能用!”
玉枝掀了帘子进来便听到这一耳朵,肃了脸斥道:“说什么呢!也不怕吵醒了主子。”
玉盏闭了嘴,转头朝内室瞄了一眼,见没有动静,松了口气,低下头又觉万分委屈。
“姐姐当我是为了自己吗?咱们这些下人哪有这么多讲究,有点炭火暖和点比没有不知道强到哪里去,哪会去计较这炭的好坏。可主子自小金尊玉贵的,未进宫前老太太疼着宠着,能到主子跟前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偏偏入了宫之后,便是风光之时又哪里当真如在家快活。主子……”
玉枝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忙跳起来捂住她的嘴,“作死呢!这种话也能说。若传出去一星半点,你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得牵扯到主子!”
玉盏也回神惊觉自己失言,身子一抖,可心里的委屈抹不去,落了两行清泪来。
玉枝拧了她一把,“还不把眼泪收了,你这哭给谁看呢。让外头那不知道谁的眼线瞧见,还不知道又要编排出主子什么,惹一堆官司。何苦来哉。”
玉簪咬牙擦了泪。玉枝皱眉叹道:“我记得库房里头还有些银丝炭的,先拿出来紧着主子用吧。”
玉簪气得再度面红,“还不是那起子奴才,说……说如今主子下了位分,贵人的份例分不到这等上好的银丝炭,宫里现今银丝炭紧张,得紧着上头的贵人。姐姐今儿出去了不知道,早上那会儿,梁盛就领了几个人过来,把银丝炭给拿走了,换了这些给我们。可这些炭……”
玉簪好容易忍着眼泪,接着说:“幸好我上前在梁盛手里抢了些回来,现今主子屋里用的还是银丝炭,可最多也不过用了今日。明儿……明儿可怎么办?主子小产刚满了月,身子虚的很,这几天还老是咳嗽。若闻了这炭味,恐怕就更厉害了。”
玉枝心里一滞,果真是雪上加霜。
玉簪看了玉枝一眼,拉了她悄悄说:“姐姐,你今天不是去见人了吗?府里头可传了什么消息,怎么说?总得想个法子让主子过了这一关才是。”
玉枝被她这一句又一句地问的心一点点下沉,正不知该怎么说,便听内室传来呼唤,玉枝玉簪忙进去。
林宁揉着额头,看着眼前这两个宫女。
这一世,她成了甄贵妃。别看甄贵妃五皇子一党后来煊赫一时,甄贵妃宠冠六宫,可这风光也不是一来就有的。
甄贵妃十四岁入宫,从一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小丫头慢慢演变成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地权谋者,一步步艰难地在这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后宫活了下来。即使有一个与皇上情分不错的母亲为基础,这条路也不是一帆风顺。她也曾经历多次起起落落。比如,现在。
甄贵妃的愿望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孩子。至于你说甄家?已经接受甄贵妃记忆的林宁表示:呵呵!
林宁一招手,玉盏便上了前来,林宁伸手哗啦一下将玉盏的袖子捋上去,玉盏猝不及防,抽之不及,前臂上的大片青紫现于人前,玉枝吓了一跳,张口道:“怎么伤成这样?”
林宁皱眉,“你和梁盛打起来了?梁盛虽说是太监,没了子孙根,可到底是男人,一把力气哪里是你奈何得了的?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人。你何苦同他们对着干!”
玉盏忙将衣袖拉下来,“奴婢没事,擦几天药便好了。”
林宁张着嘴,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甄贵妃这两个丫头倒是个好的。
林宁拉开三层红木妆奁匣子,取出两只金镯子来,交给玉枝,“宫里头跟红顶白乃是常事,我们进宫也有七八年,哪里还不知这个道理。这两只镯子没有记号,也不犯忌讳,你拿锥子或者剪刀砸了,拿去内务府走走门路。京里不比江南,冬天冷得很,多要些炭火来。不只我,你们连同下面的小丫头们也要过冬的。”
玉盏心下不忿,“亏主子还想着他们。也不看看,这才过了多久,下头一半人不知道天天往哪里去寻高枝了!”
林宁不怒反笑,“随他们去,正好趁这次机会可以看看这人心谁是真,谁是假。你也说了一半,这么说来,至少也有一小半选择留下来跟着我的。”
玉盏扁了扁嘴,“那些个小太监小丫头怕是没门路,寻不到别处去,若是有,哪里还能……”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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