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令博胆子虽不小,那也是分场合的。比如对着他娘.的时候,他的胆量相当不错。可对着重廷川的时候,那是完全不一样了。
重令博腿肚子都在打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搂着郦南溪道:“国公爷要杀人了!六奶奶救我!国公爷要杀人——”
第二句“了”字还没来得及吼出来,他脖子一紧,已经被人拎着颈后的衣裳提了起来。
重令博叫了一声,生怕自己再搂着郦南溪会把她带倒,下意识的松了手。
重廷川自然不会让郦南溪出事。眼看着重令博已经松了手,这才手上用力随便一甩,把他撂到了小厮那边。
小厮一个没防备,被撞得直接倒在了地上。
重令博撞到他怀里跟着一起倒地,背上有垫着的倒还好了,腿脚直接磕到了地上,“哎呦”一声惨叫后开始揉着腿脚,反而止了哭声。
重廷川懒得再搭理他。他一手搭在郦南溪的腰间,一手给她顺了顺刚才被抓皱了的衣裳,低声问道:“怎么样?可还难受?”
“还好。”郦南溪想了想,他可能说的不是她孕中反应而是讲的刚才重令博搂她的那几下,又道:“其实没什么,不疼也不难过。”
男孩儿虽然抱得紧,不过力道还算合适,并不会弄痛了她。
重廷川斜睨了重令博一眼,冷冷的轻嗤了声。
重令博正慢慢站起身来,还偷眼小心的觑他,冷不防重廷川一个眼风扫了来,就赶忙看向地面,不敢再往郦南溪和他那边望过去。
这时郦陵溪和郦云溪都在。见状过来和重廷川打招呼。
郦云溪问重令博:“你从哪里来的?跟谁来的?”
重令博重重的哼了声扭头不理他。
重廷川极淡的笑了一声。
重令博浑身一抖,想起来这位少年算是国公爷的舅哥了,赶忙对着郦云溪笑了笑:“我和娘在别人家做客,娘看我闷得慌就让我出来走走。”
“很好。”重廷川道:“她让你自己出来,居然只遣了个小厮跟着。”
重令博知道卫国公不好糊弄过去,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肩膀道:“好吧。是我偷跑出来的。”
重廷川点点头,问了他是哪一户人家后,指了常康道:“送二少爷过去。”
常康是四个常大人里最冷脸最沉默寡言最无趣的。
重令博嚎叫道:“别……我自己走还不成吗?”
重廷川瞥了他一眼,凉飕飕道:“你觉得呢。”
重令博不敢再辩了,朝郦南溪行了个礼,蔫蔫的跟在常康后头乖乖走远了。
郦家兄弟与妹妹和重廷川道了别。重廷川亲自扶了郦南溪上马车。
先前当着哥哥们的面郦南溪没有问他什么,如今只两个人在车里了,她方才奇道:“六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她撩起车窗帘子看看外面,“还没到下衙的时候。”
“嗯。”重廷川随口应了一声,给她将靠着的靠枕拍软放在她背后倚着,这才道:“我估摸着你这个时候差不多快要回去了,正好也没甚事情,就出来看看。”
此时不比以往。郦南溪有了身孕,不能等闲对待。
郦南溪笑弯了眉眼,“六爷这般随意去随意来,也不怕陛下知道后革了你的职。”
“我倒是才知道你这样看重我的差事。”重廷川莞尔,拉了她进怀中靠着,含笑道:“若我真被革了职,往后少不得要靠着你来养家了。”
“好!”郦南溪一口应承下来,“六爷帮我带孩子。”
重廷川抬指轻敲了下她的眉心,低笑道:“调皮。”
他很少在外头用这般的语气与她说话,郦南溪脸红红的钻进了他怀里靠着。
重廷川知晓她的疲累,就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两人相依相偎着,不多时竟是睡着了。
……
郦南溪听重芳婷说马姨娘被打,本以为不是多大的伤势,毕竟重芳婷虽哭诉了半晌,却没让她帮忙请大夫。
过了几日她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方才知晓,马姨娘被打的卧床好几日,竟是直到请安这天方才能够起身。
郦南溪听闻此事的时候,恰好离重芳婷不算远,就问她道:“马姨娘究竟伤得多重?”
提到这事儿重芳婷的眼眶还是有些泛红,轻声道:“反正下手挺重的。”又道:“奶奶不必忧心,已经好了。”却从始至终还是没说具体到什么地步。
郦南溪看重芳婷是不愿麻烦她也可能是不愿向人低头相求,最终就没多问,轻声宽慰了她几句。
何氏正婷婷袅袅的往这边走了,在旁看到了两人低声细语,甩着帕子说道:“六奶奶可真是好人。如今她和她姨娘惹了事儿,六奶奶都还敢靠过去。”
重芳婷一听何氏那夹枪带棒的语调就气极,上前一步想要与她理论,被郦南溪拉了一把拽住了。
郦南溪悄悄朝重芳婷几不可辨的摇了摇头,上前与何氏道:“不知二奶奶说的惹事是指什么?”
“自然是她姨娘将杉哥儿打了的事情。”何氏朝她撇了撇嘴,“莫不是六奶奶还不知道。也难怪,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家里的事情也是很有可能的。”
郦南溪点点头,“我确实不知道这事儿。毕竟我没亲眼看到马姨娘打杉哥儿,所以不敢随意乱讲这样的事情。”
她朝何氏勾唇笑笑,“当然了,二奶奶和我不同。你即便没有亲眼看到,也是能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自然也能随便讲与人听。”
虽然她这几句话看着没什么,可仔细听过去却好似在讥讽嘲笑一般。
何氏涨红了脸,怒气冲冲的看着郦南溪:“六奶奶在说什么!怎能随意诬蔑人!”
“我可是顺着二奶奶的话讲的。”郦南溪看着十分讶然,“二奶奶为何生气?莫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答了你刚才的疑惑,也要被你指责不成。”
她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低,离得不远的丫鬟婆子差不多都能听见。
旁的不说,单就二奶奶质疑国公夫人这一点就足以收到关注了。虽然知晓规矩,可还是有些胆大的朝着这边悄悄看过来。
何氏恼羞成怒,想要用嫂子的身份训斥郦南溪,偏偏郦南溪身份太高。若是这个时候吵起来惊动了屋里的老太太,依着老太太那偏心的性子,谁会吃亏一目了然。
何氏气极之下却是什么都不能做,一甩衣袖昂首挺胸的进屋去了。
重芳婷厌烦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与郦南溪道:“六奶奶不用和她置气。她这人就这样,和谁都合不来。也就母亲那边看重她,老太太也不喜欢她。”
郦南溪笑道:“我和她置气做什么。不过是看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所以激一激她罢了。”
重芳婷笑出了声,挽了郦南溪的手臂道:“也是。她那性子一点就着。不过也就您能这样做,旁人的话怕是要三两句就被欺负了去。”
“也不见得。”郦南溪回忆了下说道:“我记得大奶奶就不惧她。”
“可那是因为祖母看重大嫂啊。”重芳婷思量了下,“好像也不全是这样。大嫂自己也有本事的很。不管了,先去看看老太太再说。”
这会儿屋里已经聚了好些人。不只是何氏,其他人基本上也都已经到了,大房的女眷亦是落了座。
郦南溪还没坐下就听梁氏在旁语气沉痛的问道:“听说弟妹那边有人受了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房最近没有听闻有其他人受伤的事情。而且,梁氏既是提了起来,就不会是仆从小厮之类,定然是主子无疑。再不济也是半个主子。
郦南溪一听便知她说的是马姨娘,下意识的就想去看重芳婷,临了又改了主意,不动声色的坐到了位置上,眉目不动。
二太太徐氏正吩咐着身边的妈妈做事,她语速很快声音放得很轻,离得稍微远点就会听不到。不过,看她那不耐烦的样子,吩咐的事情应当是她极不乐意的。
因着在说话,徐氏就没有立刻听到梁氏的那番问话。直到旁边何氏小声提醒了下,徐氏方才回过神来。细问了下何氏有关梁氏问的什么,徐氏这才答道:“没什么。就是做事不得力而已,老爷稍微惩罚了一下。”
她这句“小惩大诫”让重芳婷坐不住了,起身问道:“母亲,姨娘卧床好几日方才好转了些,说是‘稍微惩罚了下’未免有些不妥当罢。”
“莫不是你觉得老爷做错了?”徐氏似笑非笑的看和重芳婷,“你如果有疑问,尽可以去寻老爷说项。他做的事情我这里是管不到的。”
当初重二老爷责打马姨娘的时候,徐氏帮忙劝解过几句,只不过没有起效用罢了。如今重芳婷虽然气恼徐氏那番话,但念及当时,终究是忍下了心里的百般滋味坐了回去。
谁知她刚刚坐下,就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进了屋子。
孟蔓羽拉着杉哥儿的手,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了下去。
孟蔓羽那是那般楚楚可怜的娇柔模样,只不过比起那时候,她已经敛去了痛苦和悲伤,换上了恭顺和柔和。仅仅因为神色的改变,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漂亮年轻了许多。
“见过老祖宗。给老祖宗请安。”孟蔓羽和杉哥儿一同跪了下去,齐声说道。
女子声音柔美,孩童声音脆亮,听着倒是十分的融洽和谐。
自打孟蔓羽出现的那一刻起,徐氏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她扭过头去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扭头去和何氏说话,看也不看老太太那边。
老太太就让人扶那母子俩起来。
孟蔓羽却用力将杉哥儿往下按住了,低着头说道:“今儿妾来老太太跟前,有件事是想求一求老太太的。”
重老太太看到她不起来,心里已经有了些数。如今再听她这话,老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说道:“你且说说看。”
“我想求老太太把杉哥儿留在您的身边,,由您亲自教养。”孟蔓羽一字字坚定说道。
这句话让屋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就连平日里十分沉稳的梁氏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哎,这事儿闹得……你怎么能这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氏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呵斥孟蔓羽:“你个无知妇人!莫不是你仗着有老太太庇护有可以为所欲为了?老太太留下你是情分,不留你那也是应当!杉哥儿不知打哪里摔了点伤出来,你就要死要活的。如今马姨娘伤到了好不容易有些好了,你却在这里说出这样的狂话来!”
重老太太在梁氏出口指责的时候没有说什么,但是徐氏开了口,她却冷眼看了过来,强逼着徐氏住了口慢慢坐回去。
徐氏坐下后,所有人都看到了老太太不悦的样子。慢慢的议论声止歇下来,不再有人开口说话。
重老太太这才与孟蔓羽道:“你这样求我,可有什么倚仗不曾。”
“没有任何倚仗。”孟蔓羽低头道:“妾不过是想老太太素来疼爱孩子,定然不舍得孩子受到半点儿委屈。”
她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老太太,“就算您不齿我的做法,但孩子是无辜的,是重家血脉。您总不能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受欺负啊。他那伤,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才刚刚好了些。”说着就撩起了杉哥儿衣裳把他身上的伤给大家看。
因着天冷,孩子穿的不少。厚棉衣被这样掀起来,肌肤暴露在寒冷天气里,让他全身狠命的瑟缩了下。在这样的蜷缩中,他身上的青紫瘢痕显得格外刺眼。
徐氏忙道:“马姨娘本就没有拿他怎么样。而且马姨娘也已经被责罚受了惩戒,你……”
“够了!”老太太厉声打断了徐氏,“你少说点罢!”
语毕,重老太太双目微闭,暗暗叹了口气。
孩子的这些伤……究竟怎么来的?
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庶出的孙子了,三小子和四小子。
也不知道杉哥儿这个外室子能不能留得下。
徐氏又气又急,心知老太太这是想着当年的事情,把杉哥儿有伤一事怪到了她头上,慌忙辩解:“老太太,这事儿真的和我没……”
“你说说看,”老太太睁开双眼,不理会徐氏,转向孟蔓羽,“把孩子衣裳拉好了,别再冻着了染了风寒。”又问:“说说看,他有哪一点像我重家子孙的。”
孟蔓羽知道老太太肯顺着她刚才的话说,这是有些松动了,赶忙说道:“他很聪明,什么都一学即会。而且很听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听话不见得是好事。”重老太太摇头道:“老二当年很听话,后来成了这般样子。可见小时候再听话,长大了也做不得准。”
她暗指的就是重二老爷做出了那些荒唐事。看着孟蔓羽的脸一点点苍白,重老太太方才又道:“不过聪明倒是不错,尚还值得教一教。”
孟蔓羽猛地抬头看向老太太,欣喜的问:“老太太这是答应妾的请求了?”
重老太太不说话,只拿着茶盏一点点的啜饮着。
孟蔓羽看她没有反驳,惊喜不已,按着杉哥儿的头给老太太狠命磕了好几下。
吕妈妈看到老太太的示意,上前笑着去拉杉哥儿,“可别继续磕了,若是磕肿了怎么办?这是好事,合该高高兴兴的。”
杉哥儿很倔强,吕妈妈拉他,他不肯起来,死命的抱着孟蔓羽的手臂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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