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南溪顾不得什么礼法,当即将盒子合上跳下车子四顾望去。可是周围行人匆匆,哪里有卫六爷的人在?又或者是有卫六爷的人在,只她不识得罢了。
车夫看她下车查探,还当是有甚不妥之处,忙上前询问。
郦南溪便道:“车上太闷,略走走。”绕了车子两周未曾发现端倪,她只能回了车上。
刚一上去,车壁就响起了叩击声。
郦南溪唬了一跳跪坐在车上,赶忙回过头去。帘子掀开来,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油纸袋。
“怎么样?吓到了么?”油纸袋消失,庄明誉含笑的面孔出现,“店家说豆腐脑不好带,让我买了小笼包。惊喜么?”
郦南溪默默的接过了油纸袋,稍微滞了会儿,方才道:“多谢表哥。”
庄明誉觉得她好似有些不太对劲,“西西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郦南溪有苦说不出,也不能说,只能勉力笑道:“没有。不过刚才下车走了一圈好似吹得有些不舒服了。”
庄明誉就让她赶紧吃几个热的小笼包暖暖身子,他则赶紧回到马上,催促车夫赶紧走。
听到他驱马前行的马蹄声了,郦南溪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挪动了下.身子,露出膝盖下的小方盒子。正是之前刚刚“收”到的金丝楠木的那一个。
之前她刚到车里就响起了叩击声。她看那小方盒就在眼前应当来不及收起来了,下意识的就跪在了上面将其遮掩住。结果,膝盖被它硌的生疼又不敢动弹。偏庄明誉还很关心她,好心的和她说了半晌。她只能强忍着疼来与他说话。
将盒子捏在手中,郦南溪用空着的手揉了揉膝盖,环顾车内,最终将视线停在了车子一角放置的小柜子上。
小柜子不过一尺高,分为两层。平日里郦南溪出行的时候想要带些吃的,就会将食物搁在里面。因着是吃的,所以尤其要注意一些,生怕被人在里面放了什么活着是被猫儿狗儿惦记上,因此上面加了锁。而钥匙就在她自己的手中。
将小盒子放在里面锁好后,她终于大大松了口气,掂量着什么时候寻个时机独自去一趟翡翠楼,即便碰不到卫六爷,能够将东西还给肖远也好。
边揉着膝盖边想着事情,好似过了没多久,车子就已经停了下来。
郦南溪刚要下车子,看到旁边放置着的油纸包,暗道一声坏了,刚才忘了它。正想赶紧弥补一下抓紧时间吃上一两个,庄明誉已经帮她掀开了车帘。而后一把抓住鼓鼓的油纸包看了眼。
“西西你没吃?”庄明誉问道。
郦南溪顿了顿,说道:“我想着待到下了车大家一起吃比较好。”
“这样?”庄明誉怀疑的看了看她,见她面容平静好似不在作伪,点头笑道:“那好。等下一起吃。”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来叮嘱道:“记住了啊。你可不许赖着。”
他那万分怀疑的目光让郦南溪哭笑不得。可这事儿是她忘了那些吃食有错在先,就用力的点了点头。
庄家并不在京中,这里是庄侍郎自己置办的一处宅子。地方不算太敞阔,不过三进罢了,不若郦府那样大。不过只他们一家住着倒是足够了。
庄明誉之前离家时就向父亲做了保证,回来后一定会好生都会儿书。入了门后,庄明誉只能往前院去。
郦南溪就和他道了别,上了轿子一路去垂花门。
早有庄府的婆子和丫鬟等在二门里,一看到郦南溪就热情的引了她往里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姑娘可算是来了。太太等了好些时候了。”
郦南溪知晓原本定下的时间要比现在晚上两个时辰左右。舅母既是在等着,想必是刚才庄明誉遣了人来提早知会一声。
讲到这个,郦南溪颇有些歉然,说道:“原该晚一些再来叨扰,结果来的早了些,倒是让舅母这就忙起来了。”
旁边那戴了银簪子鬓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妇人说道:“表姑娘可莫要这么说。太太早就盼着姑娘能早些来,只怕扰了您歇息,不敢说早了,这才推后了些。知道您要来,太太可是高兴坏了。”
这妇人原先一起在山明寺小住的时候郦南溪见过,晓得是舅母身边管事妈妈张妈妈。平素小梁氏有甚要紧的事情都是张妈妈去处理。
郦南溪对她也十分客气,和张妈妈又说了几句话后便道:“劳烦妈妈带路了。”
张妈妈看着郦南溪的时候笑意愈发深了些。
走了一段路后,张妈妈状似无意的与郦南溪说道:“刚才三姑奶奶和亲家的姑娘过来的时候,还说太太让人做的杏仁酥好吃,要多吃一些。不知表姑娘可喜欢吃杏仁酥?”
她这话来的突兀且莫名其妙。但郦南溪稍稍一想后明白过来,张妈妈看似是在说杏仁酥,其实是在告诉她庄家的三姑奶奶带着她夫家妹妹已经到了。
郦南溪对于庄家以前的这位三姑娘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是个笑容温和的大姐姐,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会朝她柔柔的笑着,然后与她说道:“西西可是觉得无聊了?不若姐姐让明誉来陪你玩好不好?”
再后来,三姑娘说了亲,定下了婚期,就不太出门了。没多久郦南溪她们去了江南,再没见过。虽不知张妈妈说起三姑奶奶是因了什么,但不管怎样,心里有个准备总是好的。
郦南溪笑着与张妈妈道:“多谢妈妈好意。等下我看看。”
张妈妈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颔首后与她介绍起了府里的假山水榭。
庄侍郎一大早就离了家去上早朝,此刻不在家中。
小梁氏原本正和三女儿庄明心一起在堂屋里吃瓜子。听闻郦南溪进了府,她当即就撂了手里剩余的吃食让人拿了温水帕子来净手。
庄明心看她要起身,赶忙拦住了,“娘这是要往哪里去?莫不是要去接西西?旁的不说,她一个晚辈,再怎样也该来见您才是,怎能让您去迎她?”
小梁氏自打山明寺里和郦南溪一起待了一天后就很喜欢这个外甥女。听闻女儿这样说,小梁氏并不在意,反倒说了庄明心几句:“你过来的时候我也不去迎你了?怎的这个时候倒是计较起来。”
庄明心看了眼旁边的曾文灵,握了握母亲的手,“此一时彼一时。目的不同,自然做法也不同。”
小梁氏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女儿说的是相看一事。
昨日她从山明寺回来后,先是去了趟卫国公府和姐姐说了几句话,送了个平安符。后来就去了曾府也送了亲家母个护身符。又顺道见了见女儿。
当时她不过顺口提了句有些中意西西,请了西西她们母女今日来做客。哪知道今日女儿就回了家。
小梁氏觉得庄明心说的太过了些。自家孩子,哪就那么多条条框框了?不过转眼看到了一旁座位上的少女后,小梁氏到底给女儿了几分面子,未再坚持往垂花门去。
庄明心这才放心了些许,转而与那少女说道:“文灵可曾渴了?我让人给你泡些玫瑰花茶来如何?”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姣好,身材适中,正是庄明心的夫君国子监监丞曾文烨的妹妹曾文灵。
早晨听说庄明心要回娘家,且庄侍郎妹妹家的孩子也会去庄府时,曾文灵就强烈要求着一起跟了来。
小梁氏原本看到她来了对她十分热络。可曾文灵一直淡淡的。无论小梁氏问她什么,都答一句“随便”。即便小梁氏那么爽朗的性子,渐渐的也有些不耐烦起来。最后也就随她喜欢,由着她自己在那边发呆。
曾文灵原本是百无聊赖的四顾看着,听了庄明心的话后,她摇了摇头,又抱怨道:“郦家姑娘怎的过来的这样慢?先前不是说快要到了么。”
庄明心好脾气的道:“不若我带你四处走走?”
“不了。我还是再稍等片刻吧。”曾文灵这样说着,就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往外看着。
小梁氏之前一直不明白曾文灵为什么会非要跟了庄明心来。此刻见了她这副做派倒是有些明了,奇道:“文灵想要见郦家姑娘?”
曾文灵“嗯”了一声,语气含糊的道:“有些事情想问一问她们。”
小梁氏觉得这话有些好笑,她实在想不出郦家姐妹有什么可以为曾文灵解惑的。转念一想,曾文灵许是要问江南相关的事情,便道:“这会儿过来的只有西西,你郦七妹妹。等会儿你四婶婶也会来,你有何问题可以问问她。”
曾文灵目光闪了闪,回头对小梁氏笑说道:“不用了。我和郦家姐妹说说话就可以了。”
小梁氏是个热心肠,闻言还要再说些什么,但见庄明心朝她摇了摇头,便只能作罢。
就在此时,曾文灵“咦”了一声,扬声唤了句:“七姑娘?”说着就走出了屋子向院门行去。
郦南溪跟了张妈妈走进院子后,本以为会头先见到舅母或者是那位三表姐。谁料见了她后第一个急急的向她走来的,却是个全然陌生的少女。
郦南溪想到之前张妈妈提点她的那句话,就问道:“这位可是曾姐姐?”
曾文灵应了一声后,上下打量着郦南溪。
她的这种打量与旁人的并不一样。旁人因着礼貌的关系,稍微扫两眼就也作罢。她却是从头顶的发丝儿看到了脚底下的青石板地。目光一点点一寸寸的挪过去,半分也不肯松懈,半点也不肯放过。
这般打量的目光太过直接,而且带有显而易见的对峙和审视。
郦南溪心里头微微有些不悦,连句话也懒得和曾文灵多说了,朝着曾文灵稍稍一颔首后往堂屋行去。
小梁氏之前没有出去迎,这个时候都到了一个院子了便无需再顾忌,直接走出了屋子。两人恰好在门口遇到,小梁氏就热情的邀了郦南溪一同进屋。
曾文灵随后跟了进去坐在一旁,时不时的看一眼郦南溪,若有所思。
这时有丫鬟送了个油纸包过来,言明是公子要送给郦姑娘的。郦南溪就将东西接了去。
——油纸包裹的很好,里面的包子尚还有温度。捏起来也松软依旧。不过,里面的分量是一半。显然是遵循了先前说好的“分吃”一事,他留了一半,其余的依旧给她。
郦南溪没料到庄明誉居然这样一板一眼的照做了,颇有些哭笑不得。
小梁氏问是怎么回事。
郦南溪倒也没甚可隐瞒的,就将事情与小梁氏说了,末了还不忘与舅母玩笑道:“我说让表哥给我一半,他就真的只给了一半,一个都没多一个也不少,忒的小气。”
原先在山明寺的时候,她和舅母颇为熟稔,说话就很随意自在。如今自是也如此。
小梁氏看郦南溪话语间透着亲近,心下欢喜,侧首与庄明心道:“你看看,明誉就喜欢和西西这样闹。”
庄明心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表妹可是误会明誉了。他这并不是在与你玩笑,而是之前说定了,故而照着说定的来做而已。”
小梁氏听着她语气不太对劲,就欲多讲几句。
庄明心拉了拉小梁氏的衣袖,示意母亲到屋里说话。
小梁氏看了眼郦南溪,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跟了女儿而去。
她们进到内室后,曾文灵走到了郦南溪的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因了之前初初相见的那般境况,郦南溪对这位曾姑娘并无甚好感,看她过来了也只淡淡一笑,并未多说甚么,甚至于连个招呼的话语也没有。
谁知曾文灵却不气不恼,反倒是比刚才初见时候要和善亲近了些,神色中也没了芥蒂或者警惕。
她笑眯眯的挽了郦南溪的手臂,笑问道:“郦七姑娘与庄公子的关系好似很好。”说罢,她又重新打量了郦南溪一回。
之前只听庄太太和嫂嫂说郦七姑娘出落的愈发标致了,京城里怕是没有能比得上这姑娘的相貌的,她还只当是客气一下。如今看到这娇俏可人的女孩儿后,曾文灵也不得不承认,那话倒是真没夸张。只不过这姑娘的年龄好似比她们要小一些?
小一些也好。毕竟国公爷的年纪大了,定然看不上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之前她只留意到了相貌,竟是忘了年龄这一茬。
郦南溪听出了曾文灵的热情,疑惑的侧首看了她一眼,十分客套的说道:“他是我表哥。自然很好。”
“我还以为你是和卫国公府亲近的姑娘,之前未敢与你多说话,生怕唐突了你。”曾文灵笑着说道:“如今知晓并非如此,倒是我之前多心了。”
郦南溪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并不接话。
她不急,曾文灵却有些急了。
看看内室的门,知晓过不多久小梁氏和庄明心就要出来了,曾文灵只能直截了当的切入正题,“听闻之前郦家姐妹们去过国公府?不知当时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重大太太如何?国公爷如何?”
说罢,曾文灵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空濛。
她怔忡的望向了远方,似是在回忆甚么,“……当初国公爷班师回朝的时候我远远的看过他一眼……”话说到一般,她忽地顿住,复又笑道:“郦妹妹莫要藏私了。当时你去了国公府是个怎样的情形?不若与我说说。”
至此郦南溪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曾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之前看似是对郦家感兴趣,其实是想要通过郦家女孩儿的话来套出国公府的境况。
郦家和重家结亲的事情,并未向外人说过。想必是从舅母那里听说的她们姐妹去过国公府的事情。
郦南溪斟酌了下,说道:“重大太太很和善,邀了我们一同用午膳。”旁的一个字儿也不肯多说了。
曾文灵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其他信息,有些失望。
她揪着手里的帕子,低头想了很久,俯身过去到郦南溪的耳边,悄声说道:“我给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跟我讲讲你家其他姐妹去国公府的具体情形,如何?”
对方既是急了,那她就更不急了。
郦南溪拿起旁边几案上的茶,静等曾文灵当先开口。
内室里,庄明心则是在苦劝自己的母亲。
“……母亲莫要糊涂,这事万万使不得。”庄明心道:“原先瞧着倒也罢了,如今看西西那相貌,着实太过出众了些。若是嫁到咱们家,往后弟弟日日夜夜的只念着她,不肯好好读书怎么办?再说,西西的身板儿太细弱了些,怕是不好生养。”
相貌出众,小梁氏倒是不介意,反倒喜欢的很。想想往后生个漂亮的孙子出来该多么喜庆。不过不好生养就……
想当初她连生三个都是女儿。到了第四个孩子才得了庄明誉,如今也只这一个宝贝儿子。他是家里的一根独苗,老爷和她就盼着儿子与儿媳多多的开枝散叶。如果不好生养就有些棘手。
不过,西西没病没灾的,养一养不也就好了?
小梁氏正要开口,庄明心四处瞅瞅看周围没了旁人,就低声与母亲说道:“相公的上峰窦大人曾经见过明誉,很是欣赏他,前些天国子监同僚相聚的时候,窦大人还曾向相公问起过明誉。”
庄明心知道自己母亲是个心眼儿直的,看她还不明白,只能将声音又压低了点,“窦大人家有个姑娘与明誉年纪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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