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杰拉德依旧看着我,努力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完整说出这两个单词,直到缓慢而又无比清晰地表达出他想要传递给我的含义。
我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侧过身体和他面对面站立着,将手掌贴上他的后颈,让他离我更近了一下,才又重新笑起来,说:“我不愿意强迫你,也希望你能以自己的意识行动,而不是参照着我给你的每一个指令,做出我希望你做的事。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杰拉德。”
我放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演练室系统关闭后,让他和我一起并排向门外走去,“hlm病毒终结了你的过去,你想不起来任何关于以前生活的记忆,所以没办法让自己明白,更无法告知我你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身份,做过什么样的事。”
“尼约说得其实挺有道理的。”我慢慢地踏上楼梯,走几步就转头看他一眼,始终保持着微笑,“就算你自己可能不在意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但其实我挺好奇的。我想知道你过去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培养出了你,是什么样的家庭将你孕育成人,你以前都有些什么样的朋友,你曾经想要做些什么。”
杰拉德安静地听着,偶尔和我四目相对,眼神和以往一样平和安逸。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就算想不起来,也最好能了解到你的过去。”我继续说,“无论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过去的时光是开心或者不开心,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如果能够想办法知道过去的话,至少也证明着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这二十几年不是毫无意义。你只是换了一种身份生存,但依旧是在问心无愧地做你愿意做的事,我没办法让你回到以前的生活,但至少要让你现在过得开心快乐。”
我的脑海中不断回忆起这几年以来的经历,的确是令人能够清晰地体会到心境的复杂变化,“我们治疗过无数个良性hlm病毒患者,他们大多数都是由家人陪护着,从接受治疗开始,一直到去世或者治疗结束,他们的家人一直都在。但几乎没有人关心过那些流落在外的恶性hlm病毒患者,他们受病毒影响,几乎面目全非,就算将尸体带回了城区,也不见得能找到他们的家人。”
我伸出手用大拇指轻轻扫了一下他的脸侧,“你恢复得倒是特别好,完全不像一开始那么吓人了,病毒对你身体的影响估计也在减少。”
我再将手伸过去的时候,杰拉德往后缩了下脖子,似乎是在防备我又一次突如其来的袭击一样。
我笑了几声,又说:“虽然我已经拜托了费利舍先生去调查你以前的身份,不过估计希望渺茫。我不知道你还愿意在我身边停留多久,但希望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能为你的未来带去一些或多或少的好处——所以你至少得先学会语言这个部分。你现在大概听懂一部分是没问题,但是对文字的识别这一方面,我还真的暂时一点头绪都没有。”
想到这一点我就感到有些头疼,这种感觉就和教导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差不多,我又不是哪个知名学府的启蒙教授,这方面几乎从来没有接触过。
“总之无论怎么说,你得先学会与我正常交流,不能一直只听不说。”走上最后一阶台阶,我转过身拦住他,稍微低下头和他的目光平行,无比严肃地问道:“那么,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明白了吗?”
杰拉德看着我,似乎是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没有纠正他,但也没有因为他给出的这个回应而让开他上楼的路,而是依旧保持着温和且掺杂着严肃的表情,再次问了一遍:“你明白了吗?”
杰拉德又点了点头。但我没有再问第三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给出我真正想要的回应。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几乎占据了我一半以上的记忆,我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将视线放到其他位置去,一定会回望着我——无论他究竟清不清楚我具体都在做些什么。
我似乎也暂时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空气的流动也仿佛变得缓慢,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具体过去了多久。但我最终听到杰拉德如我所愿地开了口,用几乎穿透我的耳膜、顺着大脑进入心脏的声音,回答了我。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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