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嘴角一丝笑意逐渐加深:“那么,海盗的存在也是无中生有...或是只有零星几个。”
“没错,少爷。”
林维的指尖轻轻敲着光滑的桌面——他明白了,格雷戈里出现在东海域,是因为被自己的父亲摆了一道。
可以想见,之前帝都里的局势已经开始紧张起来,让尚未拿定主意的老皇帝难以招架,他已经年老体迈,不复年轻的杀伐果决,而慈父之心随着生命的消逝逐渐增长,对于继承人的问题能拖则拖。自己的父亲只需授意海上军团发出海盗猖獗的信息,再制造一些可信的假象...整个东海域都在公爵大人——也就是军团最高统领的掌握下,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这时候,老皇帝不仅不会深究,反而会这个消息感到高兴!为了控制局面,他有极大的可能迫不及待地将长子外遣。而格雷戈里一旦离开政局的核心,伯兰就能占得先机——贵族们尚有一大部分摇摆不定,帝都局势瞬息万变,格雷戈里在海上的时间越长,伯兰所掌握的优势就会越大。
格雷戈里也许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可老皇帝的命令现在还是非常有效的,他没有理由拒绝。
而提前到来的季潮制造了这个巨大的意外——坚固宏伟的皇家舰船在人鱼海边缘的风暴里支离破碎,却恰好遇上了途经此地的魔轮,假如这个巧合没有发生,格雷戈里早已葬身海中,毫无航行经验的海缇和丹尼尔单靠魔法结界在季潮中穿行,也难免会丢掉性命。
船长先生在房间里待了没多久便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林维晚餐的时间即将到了。
林维看着自己方才写下的语句,微蹙了眉头,将这张纸翻了过来,另外拿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这次的内容却不同了:
格雷戈里在塞壬岛,可留到风暴结束。
他写完这个,再次拿出另一张信纸,开始写起一封长信来——这次所用的字体和措辞则要繁丽得多了,详细地描述了格雷戈里被搭救至塞壬岛的经过与现在安然无恙的情况,并且说明了由于暴风雨不能及时将他送回的原因。
两封信写好后,林维把它们装进了不同的信封里,前一封秘密送往蒂迪斯的宅邸,而后一封将呈送给皇帝陛下。
知道格雷戈里来到东海域是由于蒂迪斯家一手控制之后,林维仍可以选择杀死他,不论用什么手段——但这充满了风险,因为关系到了整个家族。
公爵的目的显而易见:在不触及老皇帝底线的情况下削弱格雷戈里,帮助伯兰。
老皇帝还没有昏庸到对臣子的小动作毫无察觉的地步,也没有老迈到相信命运的巧合——政局之上,没有巧合,这是帝都所有贵族与大臣都牢记在心的。假如格雷戈里身死,死讯确认,悲恸之后,老皇帝必然会仔细彻查,一旦发现海盗复苏是蒂迪斯家刻意营造的假象,谋害皇室的罪名就会落下。
所以,格雷戈里杀不得......皇室——他们代代牢坐在帝国主人的宝座上,从未被动摇,明面上的实力根基深厚难以撼动,暗地里的防备与布置也只多不少,因而不论蒂迪斯拥有多大的权势,都不能对老皇帝掉以轻心。
林维思索着这些,最终选择延续父亲对船长的命令:拖延时间——假如格雷戈里能安安分分待在岛上的话。
但他还要从中做些别的什么,比如在呈送给老皇帝的信中渲染是魔法师们的善良救下了大皇子的性命,再强调一下自己蒂迪斯长子的身份——这样一来,老皇帝就不会对蒂迪斯家起疑,并且还会感激魔法世界!
这样做法的不足之处则在于格雷戈里要在岛上居留不短的时间,那样一个心机深沉而野心勃勃的人,生活在魔法学院这样一个干干净净、毫无防备的地方,没有人能够保证他不会做出些什么。
所以最短在季潮平息之前,自己要时刻提防格雷戈里。
林维做完这些,将两封信收好,此时天色已经十分昏暗,魔晶石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大半个房间,远方城堡和浮岛上的灯光隐约亮起,点缀着沉黑的夜色,是到了晚餐开始的时间。
林维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桌面,但一开始写下的那张纸仍然倒放在桌面上——他没有放弃这个想法,虽然大致打定了主意,可假如能想到另外的办法,既能解决格雷戈里,又不危及家族,还是会选择下手。
断谕察觉他动作,也合上了手中的黑色手札,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两人一贯是一同下楼的。
林维同样起身,打算向房门走去,此时却发生了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假如命运女神存在,那么她此时就和林维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那张倒扣着的、魔法世界常用的、轻薄光滑的纸张不知是被他的衣袍不经意间拂动,还是被走动时的微风所包裹,在同样光滑的桌面上轻飘飘滑过,从桌子的边缘落下,在半空打了一个旋儿,正面朝上,落在了断谕眼前的地面上。
微微泛黄的纸质上黑色的字迹异常鲜明,话语简短,只需稍微一瞥便能看到全部。
格雷戈里在塞壬岛,欲杀......可行?
署名与正文同样笔锋冷冽,无从反驳与诡辩——林维·蒂迪斯。
这纸张飘飘悠悠落地的那一刻,天际轰然炸开一声巨大的雷响,在房间中此时沉默的寂静里显得格外震耳,使人头脑陷入空白。
林维感到自己指尖发冷,心中一片茫然。
他的目光停在那清晰无比的一行字上,不敢抬眼去看断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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