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仪力战平叛,又被皇室猜忌夺权时,他的侄儿郭昕,正在安西都护府,一边同势单力孤的同袍一起,与诸族贼寇血战,一边不停派遣密使小队,跋山涉水穿梭敌境,向东联络朝廷。
将军百战死,壮士百战死,密使百战死,第一支西域密使抵达长安时,是代宗大历三年,距离第一批西域密使出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当其时,闻知西域将士仍在死守都护府,与十倍百倍之敌浴血拼杀,朝堂之上,代宗与群臣相对而泣。然而以当时的情形,代宗已无法派遣援军,只得再遣密使,宣慰西域将士。但即便是密使,也多是一去杳无音讯。
郭昕等人等到朝廷来使时,是大历六年,这是他们以残缺之军,血战不退的第九个年头。然而来使带来的只有慰问,并无一兵一卒,安西都护府的将士,在母国之音面前痛哭之后,还得独自迎敌。
九年过矣,将士血战,又一个九年过矣,安西都护府的将士还在血战,再一个九年过矣,大唐将士仍在血战,又是一个九年过矣......北庭沦陷,天山沦陷,西州沦陷,茫茫西域万千里,在吐蕃、回鹘无数异族兵马的包围中,郭昕的安西都护府,终成一座孤岛......
德宗贞元五年,俗名车奉朝的高僧悟空自天竺归国,途径西域,见安西都护府将士血战守疆,深为震动,于安西四镇,宣扬佛法、超度亡灵达两年三个月。
宪宗元和三年,也就是郭昕血战西域的第四十五个年头,吐蕃大军围攻孤城龟兹,展开了对安西都护府的最后一战。当是时,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安西大都护、武威郡王郭昕,与其部所有唐军将士,历经血战,皆战死城头。
郭昕与其部曲,一身从远使,万里向安西,他们孤悬塞外,血战至最后一人,他们践行了他们作为大唐人的血性与悲壮: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孟平扶起曹义金,他看着对方身后的归义军将士,看着这片河西的土地,禁不住热泪盈眶。
从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到王玄策一人灭一国,从郭昕血战一生直至死在孤城城头,从张义潮复兴归义军收土十一州,从曹义金扛起归义军旗帜数度遣使洛阳,到如今他孟平率十万禁军西征......大唐的辉煌与无奈,大唐人的激昂与悲歌,在河西、西域这片土地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孟平忽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来了,庆幸自己带着大唐禁军来了,庆幸自己来的虽然晚,但还不算太迟。
......
自沙州向北,便是伊州,伊州之西便是西州,西州之西便是天山,天山南麓有名龟兹者,便是昔日安西都护府所在。
孟平汇合曹义金后,亲率前锋大军进至沙州驻扎,定鼎三年的隆冬过去之后,意欲西征玉门关以西的八万禁军,陆续开进到沙、瓜地界。
定鼎四年开春,孟平率禁军诸将,与曹义金所率的归义军诸将一道,离开沙州城,过敦煌,到阳关一带巡视敌情。
“北面的河苍峰与南面的山阙峰之间,有兴湖泊、北盐池、四十里泽、大井泽等地,我等向天山用兵,进击西州的回鹘,首先得攻下伊州。”在阳关向西眺望的时候,曹义金对孟平等将说道,他对周边地形较为熟悉,如何选择进军路线,他和归义军就是现成的向导,“从阳关北上,从玉门关面向西北行进,都是可以有的选择。”
孟平对此间地形并非一无所知,军情处早就到了这里,一应情报都有汇总,军事舆图同样有绘制,他倒是不甚担心这些,此时听了曹义金的话,他道:“有归义军和军情处作为向导,大军不用担心路线出错,不知归义军可以出兵几何?”
曹义金尽显老骥伏枥之态,当仁不让道:“归义军将士,尽皆可以西出阳关!”
去年秋冬时节,西州回鹘东犯,雷声大雨点小,在得到禁军西征、甘肃被破的消息后,就缩了回去,但饶是如此,归义军也才经历一场大战,此时未有过多休整,曹义金便有这般态度,孟平身为感怀,遂道:“既是如此,禁军携带的甲胄、弓弩、兵刃,归义军能搬多少便搬多少,此番西出阳关,定要三军齐心,一举荡平回鹘,再现安西都护府之辉煌!”
曹义金大喜,众归义军将领俱都神色一震,抱拳激昂道:“谨遵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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