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三人神色纳入眼底,李从璟下了马来。到得今日,对北山一役的具体情况,李从璟已是了如指掌。
他先是走到李绍城面前,将对方扶起,“静难军为我伐蜀大军疾火先锋,任务在夺下剑门关,你部半月奔袭千余里,一日夺得永定关,旬日内连克剑门七寨,功劳甚大,任务也完成得很好,没有辜负朝廷重托,此战头功,非你部莫属。来时,本帅看了战场,血迹斑斑,当时战况之惨烈,有如亲见。北山之败,责不在你,你勿用自责过甚。”
李绍城平日里寡言少语,性情坚韧,加之往年为李从璟副手,免不得对自己要求甚高,时时惕厉自身,李从璟将他安排在邠州,早先就说过,日后若是两川有变,他责任重大。
此番帝国伐蜀,朝廷不用新编禁军为先锋,也不用地位显赫的护**、保义军,而是点了名不见经传的静难军的将,虽说静难军有地利之便,李绍城也深感厚望,所以此番攻打剑门关时,分外谨慎,谨慎之余,又不失机变,便是不想办砸了差事,辜负重托。
北山之败,李从璟固然引以为耻,李绍城作为当事人,焉能不引咎自责,此番前来请罪,早就做好了被严加惩戒的准备,不曾想,竟然听李从璟说了这番话,意外、震惊之余,免不得心头泛酸,想起这些年的夙兴夜寐,此战的辛劳不易,双眼通红。
转瞬间,又念及北山之败的情景,知道两川局势因之变得困难,又想起天成二年,李从璟平定荆南时,林英因为攻打长林不下,致使李从璟险些没能制服江陵,而后被革职,至今仍不被起用,昔日骁勇之将,沦为籍籍无名之辈,脑海中百转千回,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当即在李从璟面前拜下,以头抢地,悲声道:“末将有负大帅所托,有负朝廷所望,万死难恕!”
李从璟叹了口气,将李绍城再度扶起,“两川之役,这才刚开始,往后有的是仗打,静难军勇夺剑门关,善战之名已经流传,往后还有的是你用武之地,此时何必悲恸!且住了悲泣,自去收拾将士,来日本帅还要用你!”
李绍城心下感动,涕泗横流,听到军令,立马抹去泪水,振奋精神,昂首挺胸,“末将遵命!”
李绍城离开后,李从璟看向李从珂、石敬瑭。
李从珂脸色讪讪,有些无地自容,“大帅......从璟,三哥此番马失前蹄,委实失之大意,你怎么惩罚三哥都行,只一条,哪怕是做一马前卒,也要让三哥继续参战,让三哥有洗刷耻辱的机会!”
平日里他与李从璟私交甚笃,彼此称呼从不以爵位、官职,仍旧保持了亲密的风格。不过此时乃是在军中,如此相称,却有些走后门的神韵。
李从璟没说话,目光落在石敬瑭身上。
石敬瑭心下五味杂陈,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反正打定了注意,李从璟不会杀他,也就没什么太大顾忌,再者,李从璟若真让李从珂戴罪立功,还能单独将他踢出去?
“败军之将,请秦王治罪!”石敬瑭言简意赅。
李从璟笑了笑,让两人起身,这才慢悠悠道:“本帅治军,与常人并无不同,不过赏有功、罚有过而已。赏罚分明,严行军法,想必两位也是如此治军。今我帝国伐蜀,乃是国之大计,此战方始,若不赏罚有度,只怕众将士不服,这仗也就打不下去。阆州城破,姚洪长街血战,血积如流,横尸塞道,犹且不肯屈服于贼;遂州苦战,夏鲁奇身先士卒,不避矢石,康文通率部投敌,史彦超愤而驱马斩之,震动三军。诸军、诸将士,何以如此奋躯?报效国家而已!”
“将士不曾让国家失望,国家又岂能让将士心寒?”李从璟笑着问李从珂、石敬瑭。
李从珂连连称是,他心想,李从璟说这些话,历数将士辛苦,不就是为体谅他们吗?他心头略松。
石敬瑭僵硬的应了声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好,既然两位将军都称是,便也是明事理之人,想必也就能体谅本帅的用心了。”李从璟笑着说完这句话,陡然间,变了脸色,眼眸中,杀意溢出,声色俱厉,呼喝一声:“军法使何在?”
“在!”
“将这两个败军之将,拖出营门,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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