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的服务生托着酒盘走到贺舒身边, 晶莹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晃出片片波光。
贺舒向他点头致谢, 正欲伸手,自他右后方伸出一只手抵在托盘上轻轻一推,黑色袖扣衬着他苍白的腕骨, 有种老派的优雅。
“贺先生不喝经了别人手的酒。”
贺舒闻声回头,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见他看过来, 露出一个老友重逢般心照不宣的笑容。他这一笑,细细长长的眼角笑纹便无处隐藏, 不显老, 和他优美独特的眼部轮廓融为一体,明明是三十多的成熟男人,笑起来时平添的几分年轻风流却令他别有一番魅力。
贺舒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正是当年公认的周家继承人、周韩深的大儿子、周壑川和周瑾睿的大哥, 周瑾腾。
“原来是周大少。”贺舒看着他, 眼角眉梢堆积的情绪都是澹澹的,有点不近人情,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和他身份非常违和的动作――他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服务生摆了摆手。这一摆手, 带着上位者的霸道和傲慢,彷佛他不再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明星,而这整场说一不二的东道主。
“担不起您一声大少。”周瑾腾将右手中的杯子递给他,杯里深红酒液,异常瑰丽, “给您准备的,老规矩,中看不中喝。”
“别您您的, 说得我多老一样,”贺舒接过来轻轻晃一下酒杯,正色道:“我今年十九,可比周大少你小一轮都有余。”
“您真风趣,”周瑾腾想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乐不可支,险些笑出眼泪,“您把自己活成了老妖精,还真当自己青春永驻?”
他彷佛是一幅精美的山河锦绣图,行到卷尾,寒光乍起,图穷匕见。
周瑾腾眼里蕴着残存的笑意,彷佛刚刚话里带刺的不是他一样,他就那么侧头盯了贺舒几秒钟,突然凑近低声说:“只今天这么一照面,我就知道是您回来了。”
这么近的距离贺舒甚至都能看到周瑾腾眼睛里自己的影子,他微微挑了下眉,伸出一根手指顶在周瑾腾的领带结上,把他推后那么几公分,这才漫不经心地说:“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机,有话直说。”
周瑾腾被推开也不介意,反而很开心地眯起眼睛,“看来您是回来给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当前锋来的。”
贺舒笑着摇头,有些轻蔑地说:“杀鸡焉用牛刀。”
周瑾腾弯了弯眉眼,混不在意,只微微一耸肩,“都过去这么久了您还是这么偏心,他能有今天借的是谁的力,别人不清楚,您自己心里还能没数?”
“是壑川自己争气,”贺舒的目光落在周瑾腾脸上,带着锋利的刃,能轻易划破对方示人的伪装,“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周韩深明明有三个儿子,怎么就偏偏那么巧,养在身边的两个越长越不像,反到是流落外面的那个和他像了个十成十?”
他盯着周瑾腾毫不变色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这可能就是命吧。”
“命?”
周瑾腾觉得好笑,“大家都不是认命的人,您何必说这话来激怒我?话又说回来,您要是认命,又何苦时隔几年还这么执着非要从酒井那儿回到周壑川身边?”
贺舒坦坦荡荡地回视他,像一座铜墙铁壁的城池,刀枪不入,“怎么,你不信?”
周瑾腾:“不信。”
“正好我有个猜想亟待验证,不如你帮我参谋参谋。”
贺舒下巴微抬,眯着眼回忆。他说的很慢,像是在斟酌,又像是一点点将人灵魂深处的潘多拉魔盒撬开一个缝,“周韩深和周壑川这对父子,长相相似,性格相似,就连身世都好像一个模子扒下来似的。你猜周韩深冷落蔑视周壑川的时候有没在暗处注视着期盼着,周家这块绝地上再长出一朵和他类似的食人花,然后……”
“在咽气前交给第二个自己。”
“别立刻反驳我,”贺舒敏锐地捕捉到周瑾腾的眉峰抽搐了一下,他左右看看,竖起一根细长的手指抵在一边翘起的唇上,像在和他分享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你知道的,我是你父亲的心腹。”
“是啊,自古反水皆心腹,”周韩深将周家给了周壑川一向是周瑾腾的逆鳞,容不得别人提半句,饶是他此刻面上风度犹在,言语之间却不免尖刻起来,“何况是您这样一身反骨的人物。若是当年对手换成我那至今被你蒙在鼓里的傻弟弟,我何至于如丧家之犬有家不能回,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一丝遗嘱的蹊跷?”
贺舒不满:“什么叫蒙在鼓里?”
“你们不是在玩‘有无替身、真假失忆、生死成谜’的游戏吗?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真是大开眼界,您二位老夫少妻的还这么有情趣,真不嫌折腾。”
贺舒忍俊不禁,“当然不嫌,大少爷,我多能折腾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你爸的家业都被我拾掇拾掇讨好心上人了,为了破镜重圆我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不过是扮个替身,装个失忆,假死一回,算不得什么。我真不管不顾起来,你们一个两个小东西,都得乖乖按我的剧本走,谁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所以。”
贺舒盯着他突然不说话了。
周瑾腾眼神微动,似乎有片刻的犹疑,然而还不等他张嘴欲言,就觉得自己衣领被一股大力揪起来,眼前一花,他下意识一闭眼,再睁开就看到贺舒那张平日里不动都气势逼人的脸近在咫尺,他漆黑的眼睛里彷佛卧着两团烈火,旁人多看一眼都怕会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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