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时净的嘴里会如此清晰地冒出这么个名字,绯乐一愣又很快了然,她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对,就是他。这是下面那个人告诉你的?”
下面的那个人,指的自然是被安置在小仓库内的陆正恒,“你能感受到?”
“可以的,毕竟这么清晰而且熟悉的感觉,他大概做了什么,现在我基本上都可以感觉到。”绯乐表现的非常坦然,只是临了最后,呢喃了一句“毕竟我跟他一起呆了那么久。”悄然无声地散入空气中,声音低若蚊蝇。
三分怀想,三分眷恋,三分遗憾。
以及剩下的最后一份哀伤。
那浓厚的感情,就连坐在旁边的时净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他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罪不可恕,人类还有那么多,聚集起来定能终结这个末世,时净,你们一定会迎接到永恒的光明的,我相信。”绯乐突然盯住时净的眼睛,这样坚定地说着。
那其中着某种强烈的希冀,以及些许无法言明的决绝。只是这份感情却在最后迅速软化,留下几丝不着痕迹地哀求。
“我希望你们也能干脆地终结掉他的生命,毕竟如今他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他走的这条路,是永远都不会迎来终结的,只是……”语气中染上了些许颤抖,绯乐的梗着喉咙,“他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经历了太多东西,所以……希望你们不要恨他。”
刚出生的孩子就是一张雪白的白纸,随着周边各种色彩地影响,便会被染上各类颜色。
有些色彩光鲜,有些单调干净,有些污浊不堪,有些一片漆黑。
一旦颜色被染上了,便几乎不能被擦去,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谈何容易?但却拥有一种相当强硬的方式可以做得彻底,那边是直接将这张纸直接撕成碎片,团成一团丢进泥垢里去,彻底将其毁灭。
经历了毁灭性的打击的人,多半会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无论他们曾经怎么善良温和,可被过多的恶意击垮后,便只能用更加强烈地恶意来抵制,才能够保全自己能够生存下去。
姜彻便是如此,只不过他并没有完全自暴自弃,而是选择了一条荆棘之路。
时净也是如此,若不是她命太好身边出现了那么多温柔的人,大概也早就长歪,不知如今是什么德行。
生活在末世的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谁不都是为了生存下去而拼尽全力?虽然如今的罪恶的根源一致都指向了“周亚”这个名字,但最开始称为实验品难道是他的愿望?
自然不是。
只不过罪恶的根源早已消失在了时光的洪流之中,遗留下来被仇恨蒙蔽的幼苗却生根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指向用破坏来报复一切。
其实他是有资格愤怒的,他是可以发泄自己不满的,没有人可以指责他的过错,只不过要将其他无辜的生命拉着一同陪葬,那便就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换句话说,那人大概疯了。
看着如今的绯乐就能够想象,他们当初接受的实验到底有多么惨无人道,两个人站在相同的立场上相依为命,彼此理解,最终却又以这样的方式被迫分离。
绯乐想要阻止对方却无能为力,而周亚却在孤身一人的时光中变得越加疯狂,他做得越是翻天覆地,就越是让人容易理解,曾经绯乐与他相处的那段日子,是多么的温馨可贵。
“我大概没有立场去恨他的。”时净抿了一下嘴,她完全可以理解对方的想法。毕竟如果现在姜彻要是被人陷害出了事,将她自己独自留下来,大概她也会发疯,绝对会找到罪魁祸首大卸八块。但是……
“但他依旧是我的敌人,过不了多久,做好准备的狩猎者们大概几乎发起总|攻了,我相信,我们会胜利的。到时候,他一定会死。”
听到死这个字眼,绯乐的脸上难免划过了痛苦的色彩,不过很快就被她掩盖了下去,眼瞳中闪烁着了然地色彩,郑重地点了点头,“恩,我知道,这样做……很对。”
当面被别人说要除掉对自己来讲特殊的存在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时净可以理解,同时也佩服这,在这样的环境下痛苦挣扎了那么久,绯乐竟然依旧可以保持着这样的心境,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绯……”
“时净,帮我两个忙好吗?”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尽力的。”时净一脸凝重地下了保证。
“第一个,我死掉后,让曲卿用我的心脏去制作解毒剂吧。”
哪知绯乐开口的第一句就石破天惊,让时净当即愣在了原地。
她本想着绯乐虽然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但起码在她死去后,依旧可以找个地方完整地埋入土地安息,却不成想她竟然主动要让身体更加残缺吗?
看到了时净眼中的震惊和不认同,绯乐平静地解释着,“这不是用来治愈人们的解毒剂,而是作为……武器。当初研究人员在我的心脏上可是下了很多功夫的,我觉得这个程度,足够了。”
看她淡然地说着这些,只让时净觉得不安,“绯乐,你到底在……”
“放心吧,你说给曲卿听,他一定懂的。时净,答应我。”
纠结了一会儿,时净咬了咬牙,最后还是点下了头,无论如何,她最后的心愿若真的如此,自己也只能遵从,“那么,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个——”说到这里,绯乐脸上的神色便轻松了不少,像是一瞬间从妙龄少女变成了垂暮的老人,眼中的复杂和坦然清清楚楚,好似放下了一切重担,终于完成了所有使命般,轻轻开口,“帮我告诉他……我在那边的世界等他,这次,换我等他。”
说完,也不多再多看时净的反应,目光落在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子上,外面夜色正浓,正晴的夜晚星星异常闪亮,彰显着明日定然会是个好天气。
“现在几点了?”
“大概两点半吧……”
“是吗?”绯乐的声音带上了些许颤音,向来坚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裂纹,她眨了两下眼睛,干枯的眼眶中,染上了几丝朦胧,却终究没落下任何痕迹,“我……想要去看更多的风景,想要去结实更多的人,想要用着双腿去奔跑,想要跟心爱的人走过一生,想要……看到天明。”
“你、你一定……”只觉得鼻子一酸,时净卡在喉咙中的话愣是梗了半天,“你可以看到的。”
“恩,今天我会看到的。”没有在意时净那奇怪的反应,绯乐扬着笑容直视她,“你的队长是个好人,虽然是外人,但他是真的对你好……时净,你以后绝对会幸福的,所以最后这一拼,要加油啊。”
“认识你,我很高兴。”
…………
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天边终于泛白,姜彻总算带着全部成果回到了基地内。
合作的狩猎团体已经各自做好了准备,两天后开始行动,只希望这段时间A区内部的家伙可以挺住,同时……留在外部的人,负责好各自工作的同时,也不要当一个腿软的软蛋。
揉着太阳穴缓解疲惫,踏着晨辉走进第四小队基地大厅的时候,就惊讶的发现这个时间本应还在房间内休息的少女正坐在沙发上。
她双手抱着膝盖,头低低地压下去,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她本就生得小,这么一缩就更可怜了,无声无息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这世界上消失。
“时净?”
他皱着眉走上前去,抬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呼唤的声音不大,但时净却立刻就抬起头来了。
她眼神清明,看上去并不是睡着了,但里面隐藏的忧伤和哀痛却非常真实。
发生什么了?
本想这么问的,却不了被突然抱住了腰,时净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身上,双手搂的紧紧地,仿佛怕一松力气就会失去什么。
“绯乐她走了。”
稍微愣了一下,姜彻轻轻地“恩”了一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不能不声不响的丢下我。”
“说什么傻话呢?”
像往日那样被训斥了,时净却没有再不甘心地发表不满,反而在他怀里嗤嗤地笑了出来。待那张脸总算抬起来面对他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只不过这次,泪水却固执地被封锁住,没有掉下来一滴。
她认真地看着垂眼看过来的姜彻,终于坚定地开了口。
“疯子……”
“恩?”
“天亮了。”
“恩,天亮了。”
“我们会有一个家,属于我们的家,还有安定的生活。”
“会的。”
“……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好。”
——TBC
83书屋:(www.83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