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莲跟在湛煊的后头出了泰和殿,她看向大步朝前走的哥哥,心头有些莫明。
“莲花儿。”湛煊突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仍是湛莲常见的温柔模样。
顺安见二人说话,急忙拦住随侍一齐退了三步。
“嗯?”
“莲花儿你放心,朕绝不会让你去和亲的。”湛煊注视着她柔声道。
“我……”湛莲摇摇头,欲言又止。她仰头看着三哥哥。她其实愿意去,并非她一时冲动,她做为公主,一直有这类似的想法,这是她尽己之力能为百姓做的事儿,但她这会儿说不出口。
湛煊凝视着她,眼底似有千言万语,他喃喃如若自语,“生离与死别,又有何区别?谁还让朕经历一回,朕也活生生地刀刀剐他的心。”
湛莲的心猛地莫名颤抖。就这轻飘飘的一句,让她心儿不住颤抖。并非因哥哥话语血腥,却是因他轻描淡写的……刻骨之痛。
三哥哥对她……
湛煊见她脸色怪异,摸摸她的脸蛋,又握握她的手,皱眉道:“冷么?穿这些太单薄了些。”说着他便招手叫顺安拿披风来。
湛莲回神轻笑,“哥哥犯傻了,我现下是个小太监,哪里能披你的披风?我就这回去了。”
湛煊苦笑一声,“才来就要回么?”
湛莲抿了抿唇,看着湛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三哥哥,你……”她欲言又止,一颗心仍因方才那句话而滞闷。
“嗯?”
湛莲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泰和殿的大臣追了上来,湛莲默默走了。
回了公主府,喜芳见湛莲气色不太好,请她早些用晚膳歇息。湛莲依言,随意用了一点膳食,沐浴后便躺在了床上。她侧躺着拿出片刻不离身的玉璧细细摩挲,看着看着便陷入了沉睡。
她做了一个梦,湛莲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因为她还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在梦里,她仍是最受帝宠的永乐公主,她并没有在十五那年死去。她渡过了那场劫难,身子愈发地好,三哥哥终于履行了承诺,带她出宫去放风筝。她在宫外遇见了孟光野,她对他一见钟情。
母妃与三哥哥商议她的婚事,她含羞带臊地向哥哥暗示要嫁孟光野。三哥哥起初十分生气,但后来不知为何,虽不高兴,仍板着脸同意了。
三哥哥为她重建了公主府,将孟光野招为她的附马。大婚时,她欣喜不已,却忽视了多日未展颜的三哥哥。
她与孟光野成了亲,两人情投意合,琴瑟和鸣,只是三哥哥总是看孟光野不顺眼,处处刁难于他,她心疼不舍,跑去与哥哥理论,只是她愈护孟光野,哥哥就愈生气,她只觉哥哥不可理喻,与他愈吵愈凶。
三哥哥将孟光野调离了帝都,她舍弃了公主府的舒适,与孟光野一齐离开。
出城那日,三哥哥私服骑马追来,高坐大马看着马车里的她,咬牙切齿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忽而觉得难过。
与孟光野在外城定居,日子平淡舒心,只是她离开得愈久,愈发想念哥哥。她后悔与他争吵,后悔不辞而别,去信请他原谅,三哥哥一如既往地轻易与她和解。
她为孟光野生下一个女儿,女儿三岁时,孟光野为搭救自告奋勇出使敌国被俘的孟光涛,身中乱箭而死。
服丧时,三哥哥亲自来了,说接她回家。她哭着扑进了哥哥怀中。
她带着女儿回到了皇城,再次住进了公主府。三哥哥仍将她当作最为疼宠的妹妹,所有的好东西不先往后宫,全都往她公主府来。时而招她进宫伴驾,说话,下棋,作画……
宫里的嫔妃只那么几个,三哥哥子嗣也不多,良贵妃生了一个男孩儿,只是生下他几年后便因病去了,他不顾众人反对,将这个皇子过继给了她。
兄长的皇子过继给了妹妹,这是前所未闻的事儿,但三哥哥仍是那么做了,他说他怕万一哪天他先走了,再没人护她。
三哥哥始终待她如珠似宝,对后宫仍温文相待。
就这么一年年地过去了,三哥哥病重,下诏将过继给她的皇儿立为储君,他驾崩前,摒退了所有人,只留她一人在侧,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紧抿着唇微笑着,凝视她的眼中滑过一滴眼泪,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无声痛哭,低头吻上他冰凉的唇瓣……
三哥哥!
湛莲在梦中大喊,猛地睁开双眼。
“莲花儿,你怎么了?”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握着她的手,略为焦急的熟悉低沉声音传来,紧接着那再熟悉不过的俊脸背着光出现在她眼前。
“三哥哥……”湛莲沙哑地低唤,犹带迷茫的双眼中眼泪汩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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