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胜安问道:“几时了?”一开口,嗓子撕裂般的疼。声音嘶嘎。
土木不脱道:“天早就黑了,大约子时了吧。”
邺胜安挣扎了一下想起来。土木不脱扶着她坐起,端来一碗清粥。邺胜安吃了两口,难以下咽。颓丧的把碗推开。土木不脱道:“你已经病了几天了,只吃这两口怎么行。”
邺胜安发了一会儿呆,道:“我也许就是个饿死鬼的命,无论怎样都逃不掉。”
土木不脱放下碗,许久道:“你的部下天天来看你。那个叫肖从龙的今天就住在这里。你有没有什么要吩咐他们的?”
邺胜安想了想,摇了摇头。
土木不脱道:“就算你快死了,都不想见他们一面么?”
“徒增烦恼罢了。”邺胜安说完,躺下去闭上眼睛等死。大约是这几天睡多了,一时间也睡不着。忽然听到抽泣的声音。睁开眼看见土木不脱背对着自己坐着。放到往日,邺胜安是绝不会放过敌人背对着自己,空门大开的好时机。可现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完全没有反抗的心思。只是看了那个背影一眼,就重新闭上了眼睛。
可那抽泣十分的讨厌,她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道:“你出去哭好不好,很吵。”
土木不脱头也不回道:“我就要在这里哭,哭得你不能睡。”带着浓浓的鼻音接着道:“我的母亲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我心里难过的都要炸了,可我怕吵醒母亲,惹她不高兴。硬憋着不哭。可是,母亲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那时我要是哭着不让她睡,也许她就不会死。”
土木不脱回头,猩红眼眶里满是水光:“我没有算计你,也不知道你是女子。我听人说你有龙阳之好,我就想用我自己的身体赌一回。你知道,我虽然身居王位,可实际上一无所有。我现在能在这里,依仗的不过是你手里的四万大军罢了。”
邺胜安面无表情看着他,道:“不要忘了,我曾经和你们打了四年的仗。”他们注定只能是相互利用。
土木不脱低头擦去眼中的泪水,再抬头时已经换回平日的模样。羌人的不羁和大邺人的书卷气融和在一起,矛盾而醒目。他捉住邺胜安的手,轻轻磨砺着她手上粗糙的纹路。道:“周景佑说的没错。和你在一起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草原上有个传闻,聂将军重情重义。我一开始确实只想赌一把。纵然你不能为我所用,总会有所助益。可当我发现你是女子时,我就真的想把你留下来做我的王后。”
邺胜安淡淡道:“你想要的不是一个王后,是天下。”
土木不脱点头又摇头:“不全是。我母亲是被抢来的大邺人,然后被献给了我的父王。她并不喜欢我的父王,只是无力反抗。生下我之后,她因思念故乡,日夜忧思。容貌憔悴,不复往日容光。我父王就把她忘到了脑后。在这里,没有地位的失宠女人,人人可以欺凌。我的母亲还是异族女子,更是举步维艰。大邺女子视贞操高于性命。我的母亲不堪受辱,吞金而死。我小时候是在羊圈,马棚里长大的。要是没有梁伯,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梁伯用尽办法才引起父王的注意,我才住进王帐,成了三王子。可那些一贯嘲笑我的弟兄哪一个是看得起我的。碍着父王不敢明目张胆,暗地里将我帐中侍女尽数侮辱了。纵使那些女人钻我的大帐。他们想恶心我,却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女人。”
土木不脱说到这里,望着邺胜安道:“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不喜欢羌女,后来到了大邺。我发现我根本就是对任何女人都不感兴趣。我只想接近你。”
邺胜安显然对他的话不感兴趣。浑身软绵绵,轻飘飘的感觉其实也不错。心道:“怪不得许多人要寻死。”
土木不脱说到动情处,突然发现邺胜安已经神游天外。使劲捏了一下她的手,面上已现薄怒:“周景佑说的没错。你其实是世上最冷漠无情之人。”
邺胜安被他捏的回过神。土木不脱怒道:“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什么王位,什么江山?我就是不甘。他们凭什么凌驾在我的头上,欺辱我?还有周景佑。你知道吗?每次只剩我和他的时候,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你。你的样子,你的一举一动,你的一颦一笑。他是那么的了解你,了解的让我嫉妒。为什么那个和你共患难的人是他不是我?我哪里不如他?”
邺胜安皱了皱眉头,她一向不耐烦听人啰嗦的。随即又释然,暗道:“反正都快死了,何必烦恼?”
土木不脱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强迫她看着自己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想要江山,是因为你。”
邺胜安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了。你可以让我清清静静的去死了吗?”
“你……你……”土木不脱眼眶再次红了,是气红的。以他对大邺女子的了解,出了那样的事,无论如何邺胜安最后只能接受自己。可是,这个女人除了一开始想要杀了自己以外。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即不哭,也不闹。就连吃不下饭,也是因为生病,真的想吃咽不下。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土木不脱好不容易压下自己的怒火,道:“有我在,我永远不会让你清清静静的死。除非你带上我。”
邺胜安轻叹一声:“随便你。”脑袋阵阵发昏,她觉得自己大限来临。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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