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人说,这齐攸王乃是乱臣贼子,不配担此重任。这的确是事实,如今的萧容还在四处奔逃,就跟丧家犬一般被人人追打追杀。
赵无忧点点头,“所以本相得先为大家释疑,再来告诉大家一个真相。”她微微绷直了身子,“请凤阳郡主进来吧!”
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殿门外头,让一个女子上殿作甚?
沐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世上她就怕沈言一个,是以……大摇大摆的便进来了。沐瑶走到了殿内,长长吐出一口气,朝着诸位大人抱拳,“我是凤阳郡主沐瑶,说起来也是这位丞相大人的妻,但是我今儿来不是给相爷助威的,我来是求相爷帮沐国公伸冤!”
语罢,沐瑶扑通就跪了下来,“沐国公是我的舅舅,我过继给了沐家,也算是我的养父。可当年的边关刺杀却疑点重重,说什么是被人行刺,哪知道是有人的蓄意而为。”
众人哗然。
“萧容!或者说是戴着齐攸王皮面的恶人,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一己之私杀了真正的齐攸王,取而代之出现在大邺的朝堂之上。我舅舅现了这个秘密,他便借口我舅舅遇袭,杀了我的舅舅沐国公。可他没想到,我舅舅的副将还活着。”沐瑶咬牙切齿,“副将姚迟,拼死逃出生天。”
“姚迟来到京城,本欲拆穿那恶人的真面目,还齐攸王和沐国公一个真相大白。可没想到,这恶人先下手为强,利用无极宫的势力杀了姚迟。姚迟临死前告诉我们,这萧容根本不是本人,而是来自边关的恶徒。我一直苦苦守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为我舅舅讨回一个公道!”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却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谁都没想到,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这萧容本名叫摩耶,他不是我大邺之人,乃是异族。潜伏在大邺朝廷已久,为的就是窃取朝纲,用心不良,居心狠毒。”赵无忧补充道,“本相已经调查清楚,此人早前跟金陵城外的诸军有所勾结,企图吞并我大邺的江山,后来因为利益不能均等,才会有了那坚壁不出的一幕。”
“摩耶此人为祸朝堂十数载,实在是罪无可恕,罄竹难书。本相会为真正的齐攸王和沐国公讨回一个公道,绝不叫这一场十多年前的冤案,沉冤莫白。”
沐瑶行礼,“多谢相爷!”
人群中有徐明缓缓走出,双手托着那一方印鉴,缓步走过众人跟前,缓步走到殿中央。他不紧不慢的躬身在那儿,“丞相大人,下官这儿有一样东西,不知您是否能认得?若您认不出来,可让诸位大人也都来认一认。”
赵无忧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缓步走下来拿了印鉴在手。然后她高高的举起了这东西,“诸位大人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还能是什么?是先帝遗落的虎符。
方才众人都说了,皇帝继位的时候缺的就是这个东西。
这接二连三的事儿,惹得文武百官晕头转向。萧容不是真的萧容,沐国公当年也是受此连累,然后皇帝也不是真的皇帝,毕竟先帝的遗诏上写着,许齐攸王萧容承皇帝位。
于是乎,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懵逼的听着徐明诉说着明镜楼里的故事,然后在赵无忧的三言两语引导下,一个个都开始相信徐明就是齐攸王萧容的儿子。明镜楼里的故事,十多年前老一辈的朝臣都是听说过的,是以故事重提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温故一直在外头等着,等得心里慌,等得心里焦灼。他不知道所谓的真相能否让群臣信服?这金銮殿外白绫翻飞,看着何其萧瑟凉薄。
事情总归是有个落处的,只要处置了这些,外头的那些事就不是什么要紧的。听说东厂已经现了萧容的落脚之处,听说已经开始行动。
只要这里告一段落,宫门外就是海阔天空。
方鸾瞧着温故这般模样,竟是无奈的笑了,“温大夫何必如此紧张,公子聪慧,何况这会还有太妃和太子殿下在,纵然不能服众也不会有人敢拿公子怎样的。”
“你不懂!”温故轻叹。
他不在乎赵无忧做什么官,是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只在乎自己的女儿能不能达成所愿,能不能全身而退离开这纷纷扰扰的朝廷之争。
方鸾点点头,“我是不太懂,公子的心思着实不好猜测。如今最好的法子其实是扶持太子殿下登基,以后的事则可以慢慢的笼络,慢慢的就能取而代之。昔年曹丕不就是这样吗?少主年幼,自然是可以废而代之的。”
“她是有些着急了。”温故道,“所以才会冒险。”
“但是想要说服众人,还是有些困难的。”方鸾道,“里头有不少老顽固,恐怕不会服气的。”
温故颔,“她知道,都知道。可这人呢,总归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冒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少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走得何其风险。”
方鸾轻笑,“就因为这样,我是真心服了公子。可我没想到,最后那个不稀罕荣华富贵,一心只向往山水的人,还是公子。”
闻言,温故无奈的笑着,“人各有志,她志不在此。”
若她真的有心朝政,来日便是当个九五之尊又如何?可她不愿,不愿被这四四方方的城墙困住一生,她去意已决,不愿再栈恋这朝堂上的一兵一权。
朝臣们被赵无忧和徐明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但也没有全部都应承下来,是以这登基之事还是得拖一拖,至于究竟还差了哪一步,外头的人都不知情。
现在得把皇帝的身后事给办了,好在每个皇帝登基伊始就会开始修建陵墓,如今只需要稍稍整憩一番便是。皇帝的尸身还躺在永寿宫里,这个修仙问道了一辈子的帝王,这一次总是可以上天入地了。
皇帝死去的那天夜里,三清宫起了一把火。
有人说,看到虚道长驾鹤西去,在火海里消失不见了。也有人说那天夜里听到了虚道长与皇帝的谈话声,说什么: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说什么的都有,没人在火海里现虚道长的尸身,也没有找到有关于虚道长的去处。这来去无踪的道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宫闱里,成了继皇帝暴毙之谜的又一大宫闱谜题。
回到丞相府的赵无忧始终一言不,她站在那梨树下,一袭白衣胜雪。
“你在想什么?”温故担虑的望着她。
赵无忧瞧着那郁郁葱葱的梨树叶子,“我一辈子都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我给了群臣两日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这两天之内,我将实践所有的真相。如果我做不到,那这京城就又要陷入兵戈之争了。爹,我不想再开战了,他当日就是因为开战才回不来的。”
“爹,自从遇见他遇见了你们,自从有了小思睿,我变得贪生怕死,可我也能为了你们毫不惧死。江山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这道遗诏必须尽快的……”
她顿了顿,低头一声轻叹,“罢了,不说也罢,说多了爹也得跟着操心。”
温故岂能不担心,“这一次,你又要冒什么风险?”
“除非东厂能拿下萧容,否则……”赵无忧含笑望着他,微微转动了手中的佛珠。她的这份焦灼与忍耐,没有多少人能懂。可惜他不在,他若在必定懂。
温故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生生的咽了下去。她不愿说太多,他再问也没什么用。是以这个时候,还是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
拍了拍闺女的肩膀,温故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别丢下爹一个,爹永远都支持着你。你是生是死都好,要冒险也得把爹给带上。咱们父女,再也别分开了,我找你和你娘找了快二十年,可不想再来一个二十年。爹怕自己没有这个命,再颠沛流离二十年。”
赵无忧笑了笑,眼睛微红,淡淡道一句,“好!”
京城内恸哭缟素,皇帝驾崩,满目都是白绸翻飞。
京城外头,萧容犹如丧家之犬,已经被东厂追到了穷途末路。他犹如困兽一般,除了仅剩下的北疆残部,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可使唤的鹰犬。
到了这一步,他算是彻底的输了。
夜里火光明亮,他痴痴的坐在火堆旁,剩下的数名随扈在戒备,一个去拾柴火,一个去找吃的。他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所以那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已经不再适合他。
他已经过了东山再起的年纪,到了一败涂地的边缘。现在除了这条命,便只有这怀里的一张王牌了。而这张王牌还不知道能用到什么时候,赵无忧对谁都无情,那对于这个孩子呢?
若她真当把心一横,恐怕……
篝火哔哔啵啵的响着,不时的炸出一串串火花。
他想着,自己何曾这样狼狈过。这一切都归功于这一对母女,先是慕容,后有赵无忧,他这辈子就输给这两个女人。偏偏第一次险些性命不保,然后被蛊毒折磨了十多年。这一次,赵无忧直接断了他的根基,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小思睿被放在萧容的身边,睡得很安稳。这个孩子果真是个奇人,不管在哪都能吃好喝好,除非真的饿得慌,否则比寻常的孩子更容易带着。
如果这还是在巫族,恐怕小丫头该是下一任神女吧!
蓦地,有急促的脚步声跑来,萧容快把孩子抱在怀中。是自己的一名随扈回来了,那人显得有些急促,“爷,有人靠近。”
萧容望着怀里还在熟睡的孩子,猜测大概来的人不少,当即起身,“撤!”
所有人护着萧容,当即用沙石头扑灭了篝火,然后快撤离原地。然则还没离开多远,便有东厂的人快将他们包围其中。
萧容已经是强弩之末,东厂的人紧追不舍,他也早就料到自己有此一劫。所幸这一次来追他的并不是沈言,否则他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沈言追错了方向,在三岔路口朝另一边去了。如今东厂的人放出了消息,沈言很快就会调转头回来,到时候萧容再想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纷乱的时局之中,一阵厮杀。
萧容带着孩子,东厂的人不敢动孩子,算是投鼠忌器。他飞身而起,带着一名随扈杀出一条血路。体内的蛊毒在蠢蠢欲动,好在他自身内力浑厚,对付这些东厂探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来自大漠的风尘仆仆与归心似箭。
漆黑的夜里,有鹰隼翱翔天际的声音响起。
穆百里仰头,骇然眯起危险的眸子。下一刻,他用力急踩马镫,身子如离弦之箭,快飞身半空擒住了这鹰隼。鹰隼扑腾着翅膀却也无可奈何,任凭穆百里解开鹰隼脚上的信件。
上头画着方位,竟写着孩子在萧容手中。
一想起孩子,穆百里的眉心骇然蹙起,萧容的孩子?且不管这孩子是谁的,萧容此人不除,赵无忧永无宁日。自己这一身的伤,还有6国安的债,都得从萧容身上讨回来。
思及此处,穆百里将信件放回鹰隼脚踝,当即放飞了鹰隼,策马直奔方位而去。等着他赶到那儿的时候,萧容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这些死士拦着东厂的人。
竣冷的眸微微眯起危险的弧度,穆百里飞身而起,伸手便捏断了其中一人的脖颈,挥袖便震飞了另一人,将那人狠狠的甩出去。
他一招之内便解决了两个,东厂的人一拥而上,便将剩下的彻底解决。
谁都没想到,这千岁爷竟然还活着,更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此刻。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都伏跪在地,高呼千岁。
穆百里冷了眉目,“萧容何在?”
“朝前头跑了!”底下人应声。
穆百里飞身落在马背上,“去通知沈千户,另外……就当不曾见过本座,谁敢说漏了嘴,本座就拧断谁的脖子!”
“是!”一片应和,他已策马飞奔。
他原本想着,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抱一抱赵无忧,可如今看来,回城之前他得先染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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