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的确如此,很多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坠入爱河。尤其遇见自己心仪的,恨不能把心肝肠肺肾都掏给他。
然则大部分情况是,你只是感动了自己,仅此而已。
离京的时候,很多人来相送,不皇帝没有来,文武百官倒是来了不少。大多是看在丞相府的面上,所以凑热闹居多。
赵无忧在想,自从和穆百里搭伙,这都离开京城多少次了?她这十多年来一直未能离开京城,可如今却动不动的踏出城门,这算不算一种选择过后的无奈?
眼见着监军队伍已经离开京城,沈言手一松,东厂专属的鹰隼便飞离了京城上空。监军其后,鹰隼先行,这件事在沈言眼里,算是十万火急了。
毕竟有关赵无忧,在穆百里那里便算是天塌了的大事。
有温故和素兮在身边,赵无忧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离开了京城,她就不必在赵嵩跟前装病,只需要防着简衍便是。
挑开车窗帘子回头看,离京城已经越来越远了,终究再也看不到。
这条路其实一点都不陌生,昔日她去金陵城,也是走的这条路。不过现在入了夏,没了当日的寒凉,这一路上绿草如茵,花开锦绣,不复当日的萧瑟之景。
一进一出,物是人非。
昔日的冤家对头,如今成了欢喜冤家,不得不说命运弄人,真当是一点都料不到。
此去荒澜,路途遥远。早前还好些,一路上艳阳高照,到了第三日便开始大雨滂沱。山路泥泞不利于行,马车陷在泥坑里无法前行。
撑着伞,赵无忧轻咳着,面色青白交加。
素兮道,“公子,实在不行只能先安营扎寨。天色渐暗,这山路不安全。”
赵无忧环顾四周,风雨交加的,让她身上衣衫都湿了。瞧一眼刚刚被推出泥坑的马车,赵无忧只能点点头,“吩咐下去,去林中那块空地处安营扎寨。”
“是!”素兮颔。
林子里安营扎寨,能减弱风雨的来势,所以还算是幸运的。
许是受了凉,当天夜里赵无忧便起高烧。烛光里,赵无忧静卧床榻,听得外头哗啦啦的雨声,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路走得太急,你的身子本来就不太好。”温故轻叹一声,收了金针银针,然后起身将针包放回药箱里,“歇一歇吧,不然还没赶到荒澜,你就先躺下了。”
素兮端着脸盆进来,拧了一把毛巾走到床前,探了探赵无忧的额头,“还是很烫。”说罢,便将冷毛巾覆在赵无忧的额头,“公子太着急了。”
既然素兮回来了,温故便转身走出了营帐,去给赵无忧煎药。
“我也知道是自己太着急了,只不过有些事情夜长梦多,得越快越好。”赵无忧轻叹。
素兮敛眸,“公子是担心简公子?”她跟着赵无忧那么多年,说实话,还真的没见过赵无忧,如此忌惮过一个人。
简衍,算是第一个。
“公子若是真的下不去手,却又觉得简公子是个麻烦,那不如交给卑职。”素兮笑靥凉薄,“多杀一个人和少杀一个人,对卑职这种人来说,没什么区别。”
“若真的要杀了他,早就动手了,何必到今时今日。”赵无忧勉力撑起身子。
素兮将软垫子放在她身后,让赵无忧能靠得更舒服一些。上前为赵无忧掖好被角,素兮面露担虑的坐在床沿看她,“公子到底在担心什么?”
赵无忧也不多说,“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一路上,你得小心盯着点。我不希望含音之事,会覆辙重蹈,再次上演。”
一提起含音,素兮的面色紧了紧,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卑职明白了。”
轻咳两声,赵无忧裹紧了自身,“我还是觉得冷。”
素兮愣了愣,急忙转身去挑火盆。可是一转身,简衍已经走进了营帐。外人并不知道赵无忧与简衍已经翻脸,所以世人都以为他们两人情义如初。
“这里不需要简大人,您请回。”素兮冷着脸,却还是得顾及颜面。毕竟简衍如今是知事大人,也算是个有官职在身的芝麻小官。
简衍面无表情,只是拿了铜剔子把火盆里的火,挑得更炙热一些。他站在那里,安静得一语不,可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必也不用多说。
“简大人请回吧!”素兮又道。
简衍终于开了口,“我来照顾,你出去吧!”
素兮笑靥凉薄,“多谢简大人,我家公子暂时不需要……”
还不得素兮说完,简衍一个跨步越过了素兮,走到了赵无忧的床前。
眼前的赵无忧,面色素白如纸,气息奄奄的靠在那里。她无力的掀了眼皮看他,眼睛里没有光亮,只有死灰般的黯淡。
“我只是想陪着你,难道这个要求也过分吗?”他坐在床边。
赵无忧面无表情,“是!”
简衍微微一怔,“合欢,你我当真不能回到过去吗?”
“你觉得呢?”赵无忧意味深长的望着他,对他投射而来的视线,不闪不躲。她没有犯错,为何要躲闪。当日做错事的,又不是她。
简衍深吸一口气,“可不可以,重新开始?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让你对我改观。合欢,我不奢望你会爱上我,但我只想陪着你。”
“公主已经娶了,你也成家立业了,如今还说重新开始?”赵无忧冷笑两声,别开了视线,“简衍,人不能太幼稚,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简衍敛眸,“那么友谊呢?”
“友谊长存,你才能活到现在。”赵无忧眸色幽幽,“出去吧,我这里不适合你,你是知事大人,我是监军。若是相从过密,难免会招人嫌疑。”
他苦笑,也不多说,只是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桌案处坐下,“我离你远点,这样可行吗?”
看样子,他就是不想出去。
素兮犹豫着去看赵无忧,赵无忧递了她一个眼色,素兮轻叹一声拧了毛巾坐在床沿,替赵无忧换了额头的毛巾,“公子阖眼歇息,即便睡不着,闭目也能养神。”
赵无忧不言语,阖眼歇着。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格外的难受。恍惚中,她好似又走进了慕容的世界。真的好奇怪,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慕容了。
也许是早前有穆百里在,所以她觉得很有安全感,便忽略了慕容的存在。而现在只身一人,心里的不安开始蔓延乱窜,所以慕容又出现了。
这一次,赵无忧突然意识到这棵梨树后头是个大宅子,这地方竟是莫名的熟悉。她愣在那里,看着慕容站在梨花树下含笑望着她,温柔的喊着她的名字,“合欢……”
不对,这地方是……
赵无忧连退数步,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窜。
她骇然盯着慕容,“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慕容没有说话,素白的梨花如同白雪,纷纷扬扬的落满了她的肩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透着一丝喑哑,她说,“合欢,放不下你啊……合欢……”
然后便是漫天火海,那熊熊烈火顷刻间吞没了一切。美丽的女子被卷入火海之中,脸上有泪蜿蜒而下。耳畔的声音如同魔咒,始终徘徊不去:合欢,放不下你……
赵无忧骤然坐起身子,浑身寒凉。
素兮拿着湿毛巾疾步走来,快坐在床沿去探赵无忧的额头,“公子怎么了?”
“我、我……”赵无忧呼吸微促。
不远处的简衍冷冷的站起身来,眸中焦灼的盯着床榻上赵无忧。他是知道的,赵无忧平素就睡不安稳,惯来做噩梦,所以此刻不由的悬心。
“合欢?”简衍蹙眉看她。
赵无忧摇了摇头,“没什么,做噩梦而已。简衍,你出去吧!”她看上去并不好受,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无力的靠在那里,气息奄奄。
温故端着药进来,见此情况,慌忙将药端到赵无忧跟前,“怎么回事?”
“没事,做噩梦了。”素兮忙接手汤药递给赵无忧,“公子赶紧喝药吧!等散了热,估摸着就能好受点。”
赵无忧轻咳着,脸色青白至极。等到将汤药一饮而尽,赵无忧再去看桌案处,已经没了简衍的踪迹,他终于还是出去了。
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赵无忧靠在那里垂下眼眸。
“那简衍怎么在这儿呢?”温故蹙眉,“他没对你怎样吧?”
“有我在,他敢!”素兮冷然,“上一次手下留情,不代表还有下一次。不过公子心里不好过也是事实,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兄弟,说没了就没了。”
赵无忧苦笑两声,“人心总是会变的。”
“你好好歇着。”温故道,“这一次我守在门口,看谁敢进来!”
“我睡不着。”赵无忧定定的望着温故,“我又梦到慕容了。”
温故的身子骇然僵在当场,“你……”
“梨花树下,她总是对我笑。可是这一次,我梦到她被大火包围。”赵无忧垂下眉睫,“我不知道她生前遭遇过什么,只是每次梦到她,我总觉得很难过。还有,很害怕。她看我的眼神,让我很想哭。”
温故张了张嘴,音色沙哑,“且不管她生前遭遇了什么,十多年过去了,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谁都没有再说话,温故当真去守门口,他是真的不愿再看到简衍靠近赵无忧半步。
赵无忧轻笑两声,素兮微微凝眉,这公子心里好像藏着什么事,而这事儿似乎跟温故有些关系。看两人如今的相处方式,真的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卑职去巡视一下。”素兮道。
赵无忧颔,有温故在,大家也放心。何况赵无忧也吩咐了素兮诸事小心,尤其是简衍那头。
有简衍在,赵无忧总觉得心里不舒坦,那种没来由的心慌意乱,让她有些焦躁不安。她想着,是不是当日的事,让自己对简衍有了心理阴影,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心态?
可转念一想,自己并非这样脆弱的人。
赵无忧轻叹,心中烦躁无比。
事实上,赵无忧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在那大雨滂沱的林内,有人低哑的道一句,“都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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