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衍的恩爱跟她没关系,他跟公主怎样情深意重,都不过是旁人的爱恨。
她如今关心的是,天一亮,皇帝那头该如何交代呢?
这事,必定会轰动朝堂。
“丞相那头,想必也会做出处置吧!”素兮担虑。
赵无忧揉着眉心,“谁知道呢!如今这件事,我只能静观其变,看看谁会落井下石,到时候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那简公子呢?”素兮又问。
“盯紧他!”赵无忧眸色微沉,“我总有种感觉,他跟这件事逃不了关系。”
素兮颔,“卑职明白!”
赵无忧想着,是该好好的盘算一下,该如何才能过了这一关。钟铣若是悄悄的死去,倒是微不足道的,可死在大庭广众,死在了教坊司,问题就大了。
齐攸王府会有什么举动呢?
丞相府又当如何?
赵无忧一言不,心里头打着算盘,事情已经生了,再去追究暂时没有答案的答案,是件很愚蠢的事情。是故赵无忧现在要想的不是抓凶手,而是怎么亡羊补牢,摆平眼下的困境。
齐攸王跟赵嵩是面和心不合,但眼下来说还是得维持明面上的局势,相对来说,如果赵家出了事情,对齐攸王府没有多大好处。
因为此刻朝廷上对于荒澜一战还处于争论期间,赵家主持议和,东厂与一干武将主张开战,齐攸王暂时没有挑选立场。
然则众人心中都明白,齐攸王是不可能站在东厂那边的,所以他不可能主战,只能站在议和这一方。虽然明面上保持了中立,其实并不是真的中立。
赵无忧揉着眉心,或许可以投石问路。
沐瑶等在尚书府的门口,见着赵无忧回来当即迎上去,“出什么事了?”
“事情有些严重,钟铣死在了教坊司。”赵无忧面露难色。
沐瑶很少看到赵无忧如此僵冷的表情,“那么这件事——”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去说,到底是朝廷命官,死在了我教坊司,那就是我赵无忧的责任。皇上一旦追究下来,我第一个就得挨刀子。”赵无忧轻叹,“但若是往小了去说,不过是某些人的挟私报复,估摸着是钟铣的个人恩怨。”
沐瑶一怔,“你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定定的望着赵无忧,“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
“去一趟齐攸王府,马上通知齐攸王。”赵无忧凝眸看她,“你什么都不必多说,担心我就好。剩下的事情,让齐攸王自己去抉择吧!”
沐瑶骇然,“他若是落井下石,你岂非自寻死路?”
“我上头还有个丞相府,他能跟我爹撕破脸皮吗?”赵无忧问。
沐瑶点头,这倒也是。
拾掇拾掇,赶紧去齐攸王府吧!该说的不该说的就胡乱说,真假难辨是最好的。然后把对丈夫的担心与顾虑,表现得淋漓尽致,便算是完成了赵无忧的吩咐。
赵无忧这头,第二天一早就奉旨入宫了。
这件事让皇帝很不高兴,要知道梨园里头的那些歌舞姬,全部都是教坊司提供的,如果教坊司出了问题,直接会影响到后宫的安定,还有皇帝对自身周全的担虑。
所以赵无忧才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键得看皇帝怎么个心思。
皇帝多疑,而且怕死!
一大早,赵无忧便跪在了皇帝的寝殿外头,皇帝一直没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
直到日上三竿,赵嵩才赶到了宫里头。
瞧了一眼跪在院子里的赵无忧,赵嵩面色沉冷,冷冽的眸在赵无忧身上略扫一番。
赵无忧白了一张脸,膝盖处的疼痛,让她有些摇摇欲坠。顶着大太阳,脊背上冷一阵热一阵,难受到了极点。她无力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唇瓣微微干裂,低低的喊了一句,“爹?”
赵嵩一声叹息,“不成器的东西!”
语罢,在小德子的带领下,疾步进了寝殿大门。
赵无忧苦笑,是啊,让她爹丢了脸,着实不成器。就这么点事都处置不好,这钟铣早就该死了,她却没能注意到后患无穷的结局,所以活该跪在这里。
也不知这赵嵩进去跟皇帝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笑脸变成了冰脸,看向赵无忧的时候眸光更是狠戾无温。便是一眼,让赵无忧意识到,这一次皇帝怕是动了真格的。
可是赵嵩这一走,又是什么意思?
当甩手掌柜?不再管她死活?这似乎又说不过去,谁不知道,赵家就赵无忧这么一个“儿子”呢?赵嵩若是如此无动于衷,只怕在皇帝跟前也得落个薄情之名。
皇帝自诩:以德治国。
赵嵩走了之后,皇帝便开了金口,让赵无忧进去。
小德子上前搀起了摇摇晃晃的赵无忧,眼见着赵无忧面色惨白,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倒地,小德子的眼神也是慌的,“赵大人还好吗?”
赵无忧点点头,呼吸微促,“我、我没事。”
终究是身体孱弱之人,哪里经得起这一上午的伏跪,这会子只觉得头晕目眩的。在小太监们的搀扶之下,赵无忧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寝殿。
皇帝今儿没有去三清宫,这会也不知在写些什么,端坐在书案前执笔挥墨。见着赵无忧进来,也只是挑了一下眼皮,没有说话。
赵无忧俯身跪地,音色低哑,“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跟前无长色,最是无情君王心。
别看平时皇帝对你极好,可若是到了点子上,皇帝是说翻脸就翻脸。若然必有牺牲,那皇帝绝对会牺牲臣子,来弃车保帅。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没有得到皇帝的恩准,赵无忧不敢起身,仍旧跪在那里。膝盖处疼得厉害,心头也慌得厉害,皇上很少有这样动怒的时候,尤其是对她。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听得皇帝的御笔在纸张上游走的沙沙声。
所有人的内心都是惶恐的,包括在旁的小德子。瞧着赵无忧跪得那么辛苦,眼见着好像是要晕倒了,可皇上却铁了心的不言不语。
如果赵无忧出了什么事,那……
“皇上?”小德子低低的轻唤。
皇帝终于放下手中的墨笔,抬头去看跪在那里的赵无忧,音色沉冷,“赵无忧,你可知罪!”
就怕皇帝不开口,只要皇帝开口,那就意味着皇帝已经心软了,想要听她的解释。赵无忧的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苍白得厉害,“微臣知罪,请皇上宽恕。”
一声轻叹,皇帝冷了脸,“赵无忧,你身为礼部尚书,执掌教坊司多年,朕一直都对你信任有加,可这一次竟然有朝廷命官被毒杀于教坊司内,你说——朕以后该如何再信任你?”
“朕这后宫里头,多少歌舞姬是来自于教坊司。若其中夹杂着刺客,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什么罪?
那就是弑君之罪,罪当诛九族。
赵无忧磕头,“微臣罪该万死,微臣不查,实乃罪无可恕。”
“哼!”皇帝拂袖,话都让赵无忧说了,他还能说什么?赵无忧若是辩驳解释,他还能鸡蛋里挑骨头,好好的作。可赵无忧不反驳不辩驳,反倒让皇帝不知该说什么。
早前心里盘算的好好骂一通,这会都没了用武之地。
赵无忧岂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让皇帝骂一通也许能让皇帝解气,可也有火上浇油的危险。这个时候,赵无忧不能冒一点点风险,是故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避开锋芒,让皇帝也冷静一下。
该说的话,她想着父亲应该也说得差不多了,所以她没必要再强调一次自己的无辜,惹皇帝暴怒。
殿内又安静下来,唯有赵无忧极力压抑的低咳声,还在低低的传来。
良久,皇帝看了小德子一眼,然后无奈的扶额摆手,“罢了罢了,起来吧!”
赵无忧行了礼,“多谢皇上恩典!”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她也不抬头,垂眉顺目看上去何其乖顺,就像被驯服的驯鹿,让人不忍苛责。
皇帝轻叹,“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赵无忧抿唇,“微臣近来身子不适,是故的确失职在先,请皇上治罪。”
“治罪?”皇帝起身,“朕治罪于你,岂非也要天下人以为是朕用人不慎,用人不查?赵无忧,你说你这么多年来从无错漏,这一次怎么叫人抓着把柄了呢?”
赵无忧面色苍白,“臣——”
“别跟朕解释。”皇帝拂袖。
赵无忧当即俯身作揖,“臣该死。”
她不是想解释,她也没法解释,这段时间她在戒药,所以很多事情确实都没能顾得上。再加上前段时间娘亲过世,赵无忧着实没有心思,放在教坊司之上,谁知便是这一疏忽,便出了大篓子。
“你们每个人都跟朕说该死,你们都死了,朕一人天下,坐得安稳吗?”皇帝缓了口吻,“如初,朕是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日的,朕喜欢你这样的少年郎。”
“学识渊博,脑子也灵光,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替朕办事都做得面面俱到。可是如初,你不能恃宠而骄,拿着朕对你的希冀,就这般不把朕放在眼里。”
赵无忧当即跪地,因为膝盖处的疼痛,落地的时候用力过度,疼得赵无忧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头上也布满了细汗,“微臣不敢,请皇上明鉴。微臣之于朝廷,之于皇上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朕相信你的忠心,只不过这一次事情影响很大。”皇帝缓步上前,“你要知道,如今朝堂上都在争议对荒澜的战与和,朕也头疼得很。偏偏你这儿也不安生,还闹出这样的事儿,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赵无忧心头微恙,敢情皇帝今儿不是因为钟铣之死而责难她,是因为朝政?
皇帝自己选不出阵营,做不了决定,所以变着法的要她选阵营?
天知道,她的立场必须是议和不能出战,否则赵家父子不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候她不好做人,而皇帝也会觉得她这人反复无常,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帮衬,反而要帮着东厂这帮外人。
最最关键的是,赵无忧得知道,皇帝的心思。
皇帝是想开战?
还是想议和?
“启禀皇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赵无忧一语双关,俯身作揖。
皇帝轻叹一声,低眉间正好看到她那双素白的手,莹白如玉,骨节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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