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叫我学着长大,可你自己却跟小孩一样单纯,我原本以为,这世上的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没想到还真有舍生取义的,生是自己,义是别人,为别人做这么多而冷落了家人,值吗?我感觉你一年忙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遇上点背的时候,恐怕连年三十吃顿饺子的机会都没有。”夏妮总结着,她有点心疼自己这位老队长,因为他教给她的,不仅仅是侦破技术,还有生活的意义。
“看你跟谁比了,你要跟做生意的大老板比,是没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可你要跟当兵的比,没准他们还不如咱们呢。这人呐,一个人一种命,既然选择了这份事业,那就要敢于接受这份事业赋予你的一切,无论是荣耀还是信念,无论是孤独还是挫折,人活着,总是要经历这些,经历的多了,就会成长,只不过有的人喜欢独处,有的人喜欢群居。就拿你来举例子,我记得你刚进警队的时候,简直就是头倔驴,战场抗命,顶撞上级,什么事离谱你干什么,后来呢,不是一样学会了沉着冷静,学会了团队配合,直到你越来越出类拔萃,出现在嘉奖令名单上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才发现,原来你用三年,就干完了我梦想一生要成就的事业。”梁天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感慨起来,被夏妮亲手送上法庭或者送到阎王殿的凶犯,有很多都是负案在逃的A级通缉犯,别的不说,光政府悬赏金额加起来就有五百万之多。
被夸奖了一番,夏妮明显有点不好意思,俏脸微红:“梁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万事都是相连的,人是我抓的不假,但背后如果没有你的指点,我别说提副队长了,当小组长我都不够格。就跟那些电影明星一样,背后如果没有导演和编剧的默默付出,他们能成腕吗?”
“这么说来,我这个队长成星探了?”
“嘿嘿,你细合计就是这么层关系。”
“别瞎合计了,时候不早了,正好你跟林奇都在,陪我出去溜溜弯吧,这疗养院环境挺好的,比市里面的公园都干净。”梁天说着,就要起身。
“队长,你的腿。”夏妮知道,就凭梁天这条腿,别说出去遛弯了,自个儿上厕所都够呛。
“你把床底下的东西拿出来,我用得上。”梁天指了指床下。
“啥啊这是,还怪沉的。”夏妮俯着身子,拖出来一个用长条布袋包好的物件,拉锁拉开,顿时呆在了原地,她手里捧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对专门量身打造的残疾人专用的拐杖。
“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呐,我的诊断结果比医院靠谱。”梁天爽朗笑着,艰难挪下了床,轻拍了下蹲在地上不动的夏妮:“这傻妮子,呆着干啥呢,起来扶我一把。”
“老梁,还是我来吧,我学过两天护理,比她知道轻重。”林奇走了过来,要从夏妮手中取拐杖,后者却是死死抱住,难受道:“你都这样了,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我要是早知道这样,还能多来医院照顾你一段时间。”
“早告诉你,怕你分心,案子还没结呢,到处都需要人手,你来医院照顾我,家里的活怎么办?完不成任务,局长又该骂娘了。”梁天说完,又道着:“行了行了,当着林奇的面,你要是真哭出来,他还不得笑话你十天半拉月的?”
“他敢!”夏妮本来要掉金豆,被梁天这么一提醒,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瞧冤家似得瞪了眼林奇。
“是是,我不敢,您都代理队长了,我一个普通小老百姓,哪儿敢笑话您。”林奇陪着笑,生怕躺枪:“赶紧的,人等着遛弯呢,你抱着不撒手是几个意思,想试试假腿走路能不能走出快感?”
“去你的,不准拿我们家队长开玩笑。”夏妮一扬脸,亲自伺候上了,没使过这种道具,头尾都颠倒了。
“哎呦,小姑奶奶,我说你可真行,这要是让你当两天护士,病人没病死,先让你给气死了。”林奇见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就想笑,天生拿枪的手,根本干不了细活,还是他上手比较靠谱,临时抱佛脚跟严甜甜学了两天护理,专门伺候术后恢复的小老婆。
“你来就你来,哪儿这么多怪话呀。”夏妮不满的掐了林奇一把,两个人臭贫着,一左一右伺候爹似的,这才算是出了病房。
正如梁天所言,疗养院里的风景确实很不错,堪比高尔夫球场般柔顺的草坪,一眼望去,全是贴近大自然的绿色,石子路干净的别说纸屑,一点灰尘都没有。正中央是一个人工饲养的天鹅湖,湖里能钓鱼,岸边能下象棋,茶水都是免费供应的,不管是聊天还是看书,都是绝佳的场所。
“住这儿挺贵的吧?”林奇问着,这里的整体水平,比大老婆以前住的别墅差不到哪儿去。
“不贵,政府出钱投建的老干部福利机构,不是盈利用的。”夏妮解释了一下,又道:“队长,你要是能走的话,就别老在屋里闷着了,回头我给你买一套渔具送来,你也跟这些老同志一起,钓钓鱼聊聊天啥的,没准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呢。”
“别花那个冤钱,留点钱吃饭吧,我自个的病我自己知道,你就算一天24小时让我笑,他该好还是好不了。”梁天可不想再让这丫头为他花钱了,一大堆的高级营养品,一个月的预支薪水,他知道对于夏妮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像她这样当警察,一辈子也是受穷的命。
“老梁,也不用这么悲观,用医学的角度出发,任何绝症都有挽回的几率,更何况你的一条瘸腿。”林奇不以为然的回应着。
“我知道,几率嘛,几百万分之一也叫几率,我要是有那个命,彩票早中奖了。”梁天却是一语道破,现实不是小说,上哪儿找那么多所谓生命的奇迹。
“得得,我争不过您。”林奇老脸一红,原本打算像哄小孩似的给梁天一点希望,现在看来是没戏了,这老家伙,活得比他明白。
遛弯为主,闲聊为辅,就在三人准备就下一个话题展开讨论时,从疗养院的大门外,却是悄无声息地驶进来一辆现代警车,V字打头,代表局长的意思,紧随其后,又冒头出来一辆,紧跟着又一辆,然后便是预想中的一字长龙,足足七八辆警车,全部开进停车场,在路人惊愕的眼神注视下,车上的人纷纷下来。
无一例外,全部警容严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听我口令!以排头为基准,集合!”肩扛少将警衔主管刑侦的周局长一声喝令,松散的人群立刻组成堪比阅兵式的标准方阵。
“立正!稍息!全体都有,目标十二点钟方向,跑步前进!”又是一声喝令,疗养院里立刻多出了一道亮眼的风景线,整整五十人组成的警察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迎着似血的残阳,昂首阔步朝着目的地开进。
“队长,快看。”夏妮最先发现了身后的异样。
梁天一转身,腋下支撑着拐杖,深邃的眼眸中,顿时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惆怅。
那方阵越来越近,脚步声越震越响,直到所有人都站在他面前,充满深情地注视着他似乎有点瑕疵的形象。
看见了,都看见了,以前带过的徒弟,现在当了处长,十年前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肩上多扛了两杠。还有刑警队的小伙伴们,一个个没有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写满了宿命感的沉重表情。
这是一群不请自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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