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学,顾青云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晨卯时四刻(六点钟)起来,洗漱完毕,运动差不多半个时辰,回来后就整理房间,顺便叫顾青明起床,两人吃完早饭才慢慢地走去学舍,基本上可以提前二十分钟到学舍,这个时候顾青明就不能跟着进去了,不过他们一帮子书童可以在学舍后面的小房间或者搬张凳子坐在走廊上,那里也是可以听到教授讲课的。
顾青云提前到学舍,就可以事先检查昨天老师布置的功课自己是否还需要修改,还有整理自己今天要提问的问题,这些都是自己有疑惑的、不明白的地方,不过有时候问教授的人多,就轮不到他,得看他运气是否好了。
之后8:00-12:00就是上课的时间,半个时辰可以休息一刻钟,当然,一般不会严格规定,都由着教授自己安排,他自己不想讲课的话,让秀才们自己读书读一个上午也行。
教授们教的内容有经义、律法、杂文、算学、策论等,四个教授每人教授一科,除了算学是几个教授轮着来的,但他们算学的水平……以前他们考举人的时候都不要考多深的算学的!所以基本上都是靠他们自学,或者相互请教。
策论,是指部分涉及到当时政治、经济、文化、吏治等方面的问题,命题形式和现代语文考试中的论述题或命题作文相似,没有明朝传说中的八股文要求那么严格,那么变态,但也需要遵守一定的格式。
好的策论文要针砭时弊、观点明确、言辞犀利,因为涉及面广,十分考验一个人的学问和见识,又因为它主要针对历史和现实的社会问题,所以也考验一个人的处世能力和应变能力。
来这里才差不多一个月,教授只说到策论的格式,教他们怎么破题、接题、原题、小讲、大讲、结题,还没有让他们正式动笔写。
据说策论还要用到文字组织之法、情感表达之法等,比他前世学过的议论文难许多。
不过顾青云觉得比起经义,策论对他而言,会容易一些,他心里放松多了。
十二点后就下学了,下午和晚上是他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基本上这个时候,府学里的宿舍就会空出一大半,大家有家的回家,不能回家的各有各的活动。
府学里什么样的学子都有,因为上课的内容都是一年年重复的,所以有些秀才已经在府学过几年了,他们早已经听过课,向训导请假就可以不必常来,只需岁考和科考的时候出现即可。
特别是那些已经娶妻生子,更是一年到头很少能看到他们的人影。
顾青云和方子茗都是新晋秀才,请假比较难,必须先在府学接受统一管理。
基本上,府学的常住人口只有三十几名秀才,这些秀才一般都会在下午有选修课,学个琴、吹个箫、下盘棋等等,吃晚饭之前还可以踢一场蹴鞠赛,业余生活非常丰富。
顾青云觉得比以前上大学还要自由,因为如果明年八月不参加乡试的话,就有四年的准备时间,大家就会觉得还有很长时间呢,急什么?
所以顾青云就发现,在府学,有一些人很刻苦,一直坚持努力,有些人就比较贪玩些。
下学后,顾青云一般不轻易接受别人的邀请,他在府学,除了方子茗外,只和同个院子的黄言成关系最好,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基本上可以在一起讨论问题,但很少一起出去玩。
当然,人家也很少叫他出去就是了,毕竟有些场合实在不适合十二岁的顾青云去,就是方子茗,刚开始还碍不住情面去了两次,之后就婉拒了。
顾青云没有其他活动的话,就会吃完中午饭睡个午觉,中午两点半就起床,在院子里走一圈后才开始读书、看书、做笔记。之后五点半吃晚饭,散步半个时辰。
这个时间段是顾青云留给顾青明的,顾青明每天只有这个时间可以随意问他问题,他会耐心解答,其他时间因为都有事情做,他一般都不回答,因为这会扰乱自己的学习计划。
晚上七点一刻左右,他已经洗漱完毕,就开始把今天学习的内容在脑海里复习一遍,不会的再翻书看,具体方法和以前背四书五经的一样,对他而言,方法不在老,有用就行。
府城卖的蜡烛虽然贵了一点,但点起来很明亮,顾青云有时候就会在灯下写话本,或者抄书,这是他的生活费来源,基本上是由当天的学习内容决定的,如果任务重就不写,任务不重的话就写。
除此之外,他每天还会自己记日记,把自己一天中的所见所闻所思都写下来,有时候只有几行字,有时候就几百字,在写日记的同时就当是练字了,而且写话本的素材有些时候都可以在里面找到。
顾青云的人缘不错,一个是他年纪小,大家觉得他前程远大,但暂时没有威胁性;另一个就是他脸上经常带着笑容,不怎么爱说话,能沉得住气,善于倾听,听完后从来不和别人嚼舌根,基本上当事人没在其他地方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议论。
于是,爱找他说话的人就多了,从某某同窗太吝啬,每次出去都不肯付钱,到某同窗又去找谁送礼了,发展到最后,连自家的事都说出来了。
再说了,顾青云上课多认真啊,做的笔记非常齐全,缺课的时候找他就行。
顾青云知道自己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所以大家把他当树洞来吐槽,他也认了,起码这也是一种交流吧。
不能和其他人说,他又怕把自己憋出病来,就只好把它们写下来。因为怕不小心遗失稿件,或者被人翻到,他们的名字,顾青云就用拼音字母替代,以防万一。
写多了,等到有一个月,顾青云就打算用麻绳装订起来,收藏好。
顾青明有一次无意中看到一张就差点笑抽过去了。
“哎呀,栓子,你竟然还把今天吃的一个肉包子写上去了,还说是三文钱一个,略贵,味道不好,肉不新鲜。”顾青明笑得不行,指着他说。
顾青云白了他一眼,把自己的稿纸拿回来,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这是练字,又不是写经义做题,当然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再说了,万一我这张纸保存到几百年后,后人就可以根据它来推测现在的生活水平、经济状况,多真实啊!”
说到最后,顾青云就若有所思了,他看着窗棂,呆呆地出神。
嗯,决定了,以后就要隔一段时间,出去了解一下物价水平,就写在日记里。
顾青明见他呆呆的样子,还是觉得好笑,摇摇头走出房门,准备去找小伙伴聊聊天。
以顾青明的交际能力,他在伴读书童的圈子还是可以很快交到朋友的,顾青云的消息来源之一就是他了。
基本上,顾青云一天的生活就是这样。他老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对于那些还要一边干农活或者做其他事情,一边读书的人,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难道是他不会利用时间吗?
为了省点时间,顾青云的衣服洗涤、打饭之类的都让顾青明承包了,美其名曰锻炼。顾青明也不以为然,因为基本上只要带有书童来的,都会帮忙做这些。
书童也大致分为两个圈子,一种是那些有钱读书人家里的下人;另一种是像顾青明这种伴读,都是秀才的兄弟啊、族人啊之类的,基本上都有亲属关系的。而无论是哪个圈子的,基本上去饭堂拿饭菜回来吃的、帮忙洗衣的都是他们。
其实顾青云他们院子还有间厨房,可以自己买菜买米买柴回来做饭,可是顾青云不想做,嫌浪费时间和精力。至于顾青明,别指望他会做了,能帮他洗衣服已经尽了他很大努力了!他在家里也是不用干活的主。
两人就只好吃饭堂了,反正厨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当然,有些时候顾青云还会有其他事要做,比如出去参加某个文会,或者和方子茗讨论某些问题等,不过大致的日常就是这样的。
时间如流水,顾青云觉得自己刚适应府学生活,时间就到了十月上旬,府学可以放假十五天,这比顾青云预计的要多上五天,估计是有些秀才家里离得较远,要留出花在路上的时间。这个假期是给大家回去帮忙收割稻谷的,基本上相当于现代的农忙假。
顾青云事先跟他娘承诺过要回去的,顾青明则是早就想家了。第一天晚上在府学入睡的时候,他还睡不着,兴奋过后,就是想家,还跑过来和顾青云躺在一块说了半宿的话。
至于方子茗,当然也要回了,他家人都在林山县呢。
不过在船上时,方子茗跟他说的一件事却让顾青云很是犹豫。
“事情就是这样了,如果你想的话,我就推荐你去,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方子茗摇着扇子,靠在栏杆上,一派闲适的样子。
顾青云望着江水沉思。
原来方子茗的舅舅老家是在府城的,府城这里有地有宅子,这几年不知道是不是运气来了,他的布庄生意做得颇大,一不小心就做到郡城去了,结果今年交税过多,超过了朝廷划分的界限,差点被打成商籍。
他们不想被朝廷编为商籍,还想保留乡绅的地位,于是赶紧把生意结束掉,只保留一家布庄就行,准备把一些商铺卖给同族的人。
可是他家的老账房前段时间去收账的时候,回来的路上被路上的小孩把马弄惊了,很倒霉地伤到了身体,小腿和右手都骨折了,车夫也同样受了点伤。老账房年纪大了,要在床上躺几个月才行。可是现在官府那边又催着急,方子茗舅舅急着找人来帮忙做账,想知道哪家铺子是赚是亏,这样才知道该如何卖出去。
这事不难,可是一时半会的,又找不到可以足够信任的人,他舅舅就想到了方子茗。
现在的秀才和以前的秀才不一样了,基本上个个都对算学有所研究,他舅舅认为,这些秀才们做账是可以胜任的,是轻而易举的,这才找到了方子茗。
方子茗在家是被教过怎么看账本的,主要是怕他以后顶门立户的时候被人给骗了,但是他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而且他会看账本,不代表他会做啊!本来他还觉得自己舅舅找错人了,可一想到顾青云,他就先打算问他是否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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