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冷风吹着血腥气, 吹尽了最后一点温凉的气息。
大寒到了。连如春的云南都裹在了冰冷中。
终究,曾经在云南驻扎的那支麻衣的队伍, 没能够兑现承若而回转。
冬,原南京, 现圣京。寿玉楼的死讯从南京传来后不久。
二统领方秀明提议, 为壮大力量,废除元库,各商家营业依旧, 地方上一切照旧交粮纳税。并重开科举, 设立各级官职。设立乡官, 由当地的乡贤和有丰富治理地方经验、归顺义军的缙绅充当。
义军军中则废除供给制,废除兄弟姊妹旧称, 不再平均分配,按照职位高低称呼, 并按照职位高低、战功多少, 发放粮饷,分封田地。
而农民已经分配到的土地,全部归农民私有,不再属于所有人的公田。而之前减免赋税的政策不变。
这种相对之前义军的政策温和的多的决定, 一时之间, 士农工商, 义军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土地归元田亩制度》名存实废。
唯独跟从寿玉楼的人激烈抗议, 如罗刹女。
所幸人数不多, 为圣京所镇压。只是因为十分顽固不化, 抵死抗争。所以圣京这边不得不动用武力,掀起了一场内乱。造成了一些损伤。但及时补充了从地方士绅那招募的新力量。
兼之废除寿玉楼等人一力主持、倒行逆施的元库制度、《土地归元田亩制》,都被废除,顺应民意的温和新政实行,士气大振。
即使王朝掌握了这个时机,源源不断的粮草金银运往前线,打赢了夷人。终于能够抽调出了大量的人马,横陈南方之前。却仍旧溃败而归。
义军自占领南京后的第一场大胜发生了。
一路高歌猛进,朝廷甚至不得不退守江北。
形式一片大好。
被波及的跳将起来,险些指着她的鼻子发火:“怎生走路......”
在看到那身如火一样的西洋马甲,腰上别着的火统枪后,后半句消弭在了喉咙里。
她斜眼看了这人一眼。长衫。
那儒生模样的行人被这一眼看得不安,自觉惹不起这煞星,更十分心虚自己身上的长衫,忙地溜走了。
黎青青漠然地看着他溜走,攥紧手中的鞭子,嗤了一声。
一回到家,她就进了自己的屋子。女仆们胆战心惊地听见她砰砰砰地砸了一地。
“小姐......”她们怯怯地走进去。
这位黎家这一支唯一的大小姐,是老爷跟一个南洋女子生的。十岁前一直跟着母亲那一方居住在南洋,丝毫没有经受过中原闺阁女子的教养。后来又随老爷远游西洋。直到长到女子都应当嫁人的十四岁,她才返回黎家。
黎家的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是老爷的掌中珠,心头肉。也都听说过这位小姐之暴烈粗野,在外落了个“大统领”的诨号。那是敢于带着人马从别人夫家抢人,敢于带着人马冲进别人祠堂一通大闹的。
只是从前,小姐总是在府外到处跑,尽和外面的男人们打交道,府里的丫鬟女仆们都很少有跟着服侍她的机会。
最近小姐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又经日没个好心情,他们才领教够了这位外表娇小,性格暴烈,不服规训的小姐的脾气。
天知道这位小姐随了母亲的娇小身材里,哪里藏着这无穷无尽的火力。
黎青青仍旧满脸怒容,看女仆们怯怯的面容,她才勉强克制住怒气,收了鞭子——她从不会把自己的怒火迁给儿童和妇女、弱势者。
她踢了一脚那些摔碎的瓶子:“不用收拾了,会扎手。碎的是一些没价值的东西。直接扫了。”
皱着眉,她问新来的一个女仆:“你才十一岁,我不是说,叫你去回家去,先去新学堂认字吗?”
翠宁战战兢兢,低垂着脸,声音呐呐的,生怕触怒这个脾气暴烈的主人:“新学堂说,不收女子了。而且我爹说女人认字没用,何况他早把我卖给主家了,不是家里人了。叫我回主家来......”
“你没有卖给我家,只是雇佣而已。我家早就给了你工钱好叫你回家去,云南早就废除了人口买卖,什么叫做卖给了我家?新学堂什么时候又不收女子了?
翠宁以为小姐是要赶她回去,吓得要命:“小姐,您别赶我走,府里仁慈,我要是家去,爹好赌成性,说不得又得把我卖到不好的地方去了......”
不好的地方......
黎青青这才想起,买卖人口和妓院,从寿玉楼他们一走再没有回来,而南京那边新派来的义军将领废除了圣库,废除了土地不得买卖,废除了无论贵贱,每人限领土地的规矩开始,对于妾侍,娼/妓,奴婢,也就都宽松起来了——毕竟那些将领既然不复从前寿玉楼在时的拮据,就自然要享受这些。
哪管那些民女是拐子拐来的,还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呢。
上行下效,悄悄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卖身契,妓院,人牙子,就又活跃起来了。
黎青青嘴里咕噜噜冒出了一连串南洋、泰西、云南、海南的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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