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她明白了罗刹女的用意。
“怪不得,怪不得......要破族法,先破礼法......”
她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咬了一咬,忽地高兴起来。脑海中一片清明。
张义郎看她多情眉目共春波,解却片刻愁,也高兴了。锐利的眉眼柔和。
忽地,门外一个柔弱的女声响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个......哎哟!我叫你来分田和浮财,你还打我!你这女子长得好看,也太不讲理了!”
张义郎和正沉浸在思绪中的林黛玉,都不由得一惊。
砰地,那扇简陋的柴门上撞上了一个人,她不顾这猛然一撞,跌跌撞撞地,还想往登记所外冲,立刻就被一个蓝绸子拎回来了。
那蓝绸子看林黛玉看过来,被那似喜非喜的含情眸一看,便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是、是黎统领叫我来看望您的。我、我在村口看见此女鬼鬼祟祟,便顺路带了回来......”
林黛玉定睛一看他手里拎着的人,还当是谁?原来正是那位有过数面之缘的严家寨的嫡小姐。
张义郎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人。蓝绸子看一眼张义郎,脸上的涨红又刷地变白了,讪讪地说:“统领等着回话,先生,我先回去了。”
严芙蓉也看清楚了屋内坐着的年轻女子是谁。
她僵住了。过于奋力的挣扎停止了。
她如临大敌,先是缩了一下,随即应激一样,立刻理了理发鬓,尽力仪态优美,以自认为具备了大家小姐的矜持高傲的神态,款款地走进门,轻盈地下拜:“有礼了。”
“小女,严芙蓉。潇湘先生,应当见过......”
“你应得四亩上等地。浮财二十两。”林黛玉都不必翻册子,数字了然于心,她直接报了出来。
严芙蓉懵了片刻,以为这是什么折磨人的新把戏,尽管发生了胆怯,仍旧咬牙尽力想在这种侮辱前维持尊严,道:“小女,严芙蓉,严员外便是家严......”
“我认得你。你是严家村籍贯人士,女,今年一十六岁。你作为成年女子,可以分得四亩上等地,浮财二十两......”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要杀便杀罢!”
林黛玉终于停了片刻,她有些诧异,又感到可笑似的抬眼看她:
“为什么要杀你?”
严芙蓉终于找到机会,她咬着贝齿,轻轻地说:“我爹严员外,是这十里八乡最出名的乡贤,我家一向是名门。你们抄了我的家,我作为子女,苟且偷生,已是不该。叔父之死,我擅自越亡,更是不堪。现下死在此刻,也算是得以去黄泉回禀爹妈了。”
“不需要。”
这次开口的不是那个容貌极美,有肃肃清色的“潇湘先生”,而是她身边那个麻衣短发的少年“短发贼”:
“你的父母兄弟都有血债在身。你虽然是这种家庭出来的,受穷人血汗供养。但是,你本身并无人命债在身。”
“义军只是想让天下耕者有其田。只要你不阻碍我们的目的,那么,包括你,也应该得到你自己的田。甚至,如果不是你的叔父、父亲有血债在身,他们本来也应该得到自己的那份田。我们反对的只是作为士绅的你家,而不是作为普通人的你家。所以,我们不仅不会杀你们,还会给你们分地。分浮财。”
严芙蓉骤然抬头。
......
等到最后,严芙蓉从那间茅屋出来的时候,都还有微微的晕眩感。
她捏着手中的分地证、和一小包裹分量的二十两银子,望着远处村子里金黄的稻海,以及其中正在抢收粮食的农户、帮农户一起抢收的麻衣“短发贼”,感到有些自己如坠烟云:
她,乡里穷棒子穷族人们恨不能生吃了肉的大地主女儿,不但在逃跑时被捉到,没有被杀害,反而也分到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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