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
“他怎么会来?”
“不知道,可能脑子有病吧。”
“......”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敢这样说江衍的女人,真胆大,不过,他就喜欢她这性子,够劲。
其实女人就像酒,越烈,越是上瘾。
江衍来的速度极其快,前后不过十分钟。
他穿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外面套了一件毛呢大衣,从外面进来,携满身寒气。
矜贵的外表跟整个小店格格不入。
秦挽歌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总裁,来点儿钵钵鸡?”
江衍眉头轻蹙,毫不迟疑的摇头:“我找你有事,跟我来。”
话落就去拉秦挽歌的手臂。
秦挽歌终于正视他:“江总,你没看到我在吃饭?你可以选择等我吃完出去说,也可以选择就在这儿说。”
江衍微微一怔,这女人真是长本事了,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下一秒,不再给秦挽歌一丝反驳的机会,径直拉起她。
秦挽歌身子一个不稳,跌进男人的怀抱。
正欲挣扎,江衍的大掌便按在她的后脑,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再跟我对着干信不信我在这里就办了你!”
秦挽歌抬眼,就对上江衍明显簇了一团火的黑眸。
一瞬间,心底所有的反抗因子都偃旗息鼓了。
她跟宋牧打过招呼,离开了。
跟在江衍身后走出小店,坐进车里,她不看他,只看着车窗外:“找我什么事?”
“一天的时间,你跟这个小明星已经好到这种地步?”
“迟早的事,提前笼络人心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展开工作。”
“不是不喜欢这工作?”
“不喜欢并不意味着消极面对。”
这么多年来,她遇到那么多不喜欢的事,她不喜欢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冰冷的城市奋斗,她不喜欢因为母亲的病情就这样把自己委托给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她亦不喜欢现在每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可不喜欢又能怎样?
生活告诉她,不喜欢也得忍着。
江衍许久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侧脸,看到秦挽歌以为她的脸上沾了钵钵鸡。
可抬手一摸,什么都没有,她扭头:“看够了没有?”
江衍不答,只淡淡吐出一句话:“以后跟我一起下班回家,夜深了,打车不安全。”
“不需要,谢谢江先生的好意,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拿到了驾驶证,准备买辆车自己上下班,这样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江衍略有些诧异,不过也只是一瞬。
“别墅车库有很多辆车,自己喜欢哪辆就去提,没必要买。”
“那都是江先生的,我还是自力更生的好。”
“跟我这么见外?”
“你我本就是彼此的外人。”
“你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
秦挽歌快速否认:“没有,只是觉得跟江先生保持距离比较好,这不也是江先生希望的?”
江衍竟被噎的无言以对,看着女人冷淡的模样,忽觉烦躁,胸口好似堵了一团火,无处发泄。
许久,他冷着脸:“你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很好。”
翌日。
秦挽歌刚刚到公司,宋牧就神秘兮兮的凑过来:“阿歌,实话说,你跟总裁什么关系?”
“一般......”
“别跟我说普通关系,你当我傻?”
“那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以你们的辈分,他难道是你的......表哥?”
秦挽歌垂头盯着手机屏,微博界面,宋牧工作室的公众号里,她发了照片,手指快速移动,编辑文字,随即漫不经心的开口:“他那么老怎么会是我的表哥?实话跟你说,他其实是我......二叔。”
秦挽歌按下发送,一条蹭了纪轩热门的微博就这样进入公众视野。
而那句二叔,也落尽齐姐的耳朵。
对话因齐姐的到来被打断。
秦挽歌收了手机站起身来,一脸正色,哪还有方才拿江衍开涮时的漫不经心:“齐姐你来了?我正好有事找你。”
“什么事?”
“你看一下这张照片,我觉得我们可以借此炒个热闻,毕竟纪轩和《上海风云》这部剧最近很火,昨天宋牧又拿到了男三,恰好可以拿纪轩当噱头把宋牧推进影视界,您觉得呢?”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齐姐面带微笑看着秦挽歌,眼里的赞赏毫不掩饰:“秦小姐,你很聪明。”
第一天接触经纪人这个行业便知道借别人的手推自己的人,很难得的天赋。
秦挽歌敛眉:“不敢当。”
当天晚上,老宅,秦挽歌捧着报纸,便看到头条版面,放的正是纪轩跟宋牧的合照。
下方配图文字是她亲手编辑,表面看起来像是在热论纪轩跟《上海风云》这部民国新剧,实则,字里行间都在夸赞宋牧的敬业精神,为拍剧而意外受伤,忍痛拍摄全程。
她眼角有淡淡笑意,放下报纸拿出手机,宋牧的粉丝果然蹭蹭往上窜。
而她上午以宋牧工作室为名发的那条微博,成功攀上热搜榜第一,宋牧的名字紧随其后排第二。
点开评论,一水的夸赞。
“哇,小鲜肉好帅!”
“演技好赞,此人必火!”
“现在这么敬业的演员不多啦!”
......
秦挽歌眼角的笑意扩大开来,却觉身侧床垫微微下陷,紧接着,醇厚低沉的男声落在耳边:“心情不错?”
秦挽歌抬头,江衍刚洗完澡,穿黑色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黑色的发梢还在往下淌水,偶尔有几滴掉在肌理分明的胸口,顺着流畅的线条滑下去,禁欲,性感。
她敛了笑,后退几分。
江衍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散漫的看着她,薄唇微启,语气淡淡,秦挽歌却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可是我的心情不太好,今天,听说有人说我是他二叔。”
卧槽,江衍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秦挽歌当即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僵掉了。
江衍轻飘飘的抬了眼角扫她一眼:“没想到,秦小姐喜欢乱伦,跟自己二叔同床共枕的感觉怎么样?”
“......”秦挽歌扯出一抹笑:“我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相信江先生也不愿意别人知道你我之间的真实身份。”
“是吗?你确定不是在那我开涮?”
“我怎么敢?”
江衍盯着她,幽深的黑眸终于透出浅浅的笑意:“那叫声二叔听听?”
哈?
想占她便宜?
没门!
秦挽歌捂嘴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倒在床上,装睡。
江衍看着她不停轻颤的睫毛:“你的演技很拙劣。”
“......”秦挽歌继续装睡。
“你再装我就把你剥光睡了。”
“!!!”
秦挽歌一骨碌爬起来:“我醒了。”
“叫二叔。”
“......”这人是不是bt,干嘛非让她叫?
“不叫今天晚上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睡不着。”
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男人!
秦挽歌不情不愿,好一会儿才小脸一红,低低的吐出一句:“二叔。”
“乖侄女。”
“......”这践人!
仔细做来,经纪人的工作不难做,兴许是卖出了第一步,秦挽歌劲头十足。
连着几天加班。
两人不一同上下班,江衍几乎抓不到她的人影。
秦挽歌乐的清闲,比起江衍的难缠来,宋牧很明显好多了,至少跟他在一块儿秦挽歌怡然自得。
这天晚上,下班,正跟宋牧相约麻辣火锅,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自医院。
先前没有任何不好的征兆,此刻,那噩耗却如山洪一样排山倒水而来。
以至于秦挽歌毫无招架能力,手机从掌间滑落,“砰”的一声砸在桌上,又滚落地上。
随之滚落的,还有豆大的泪珠。
无声的哭泣,好似灵魂一瞬间被抽走,秦挽歌怔怔坐在原地,筷子还握在手里,火锅里的热气还在升腾而上,只是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不知愣了有多久,方才从地上捡起手机,一言不发的冲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驱车,将速度提到最快,不善车技的她,连闯几个红灯,直奔医院。
又是手术室,又是刺眼的红,耳边伴随悲怵哭声,不知是谁猝然离世,从手术室移出来,被推往太平间。
这个世界似乎每天都在有人离世,这样的悲欢离合,在医生的眼里麻木的不值一提。
他只是把病危通知单塞到秦挽歌手里,转身又一次走进手术室。
秦挽歌忘了这是她第几次受到病危通知单,却从未有一次,比现在更叫她恐惧。
因为病危通知单上写着,术后出现了排斥现象。
几乎无力回天。
医生说,时日无几。
秦挽歌静静的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遥望着走廊尽头微薄的光亮,眼睛里已经没有泪。
一夜之间,母亲来来回回的奔波于病房和手术室之间,秦挽歌忘了有多少次,透过缝隙,看到手术室里的母亲浑身插满管子,那些冰冷的器械一次又一次的探入她的体内,那一定很疼,秦挽歌想,可她无能为力。
就这么静静坐了一晚上,从黑暗到白昼,黎明之际,母亲被推出病房。
天光终于刺破阴翳的云层洒下万丈光芒,拉开窗帘,从里面望出去,天空一片耀眼的蓝。
许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十二月份已经走到最后一天,秦挽歌坐在床边,母亲靠在床头,秦挽歌笑笑:“很难得,今天是个好天气。”
这天,母亲不再像昨天一样,躺在床上饱受病痛折磨,早晨醒来之际,精神出奇的好。
她抬手握住秦挽歌的手,淡淡微笑着:“很久没跟你出去走走了。”
“好,那我们出去走走。”秦挽歌去一旁推轮椅。
手被攥住,秦母轻轻的摇头:“我可以。”
秦挽歌只怔了一瞬,敛眉,神色恢复正常,依旧是浅浅的笑,扶起母亲,母亲的手掌落在她掌心,骨瘦如柴,硌的她掌心都疼。
两人相携走出病房。
医院走廊里,沿途碰到医生和护士,看到两人先是惊讶,耳后便快速垂下头,秦挽歌看到了,那是怜悯。
她突然想起半个小时前,她走进主治医生办公室,医生告诉她:“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母亲这是回光返照。”
秦挽歌低着头,有些麻木的站在办公室,医生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她只是抬眸看着医生,清丽的面容上爬满了憔悴。
她只说了一句话:“谢谢医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牵手外出散步,母亲沉静的说着前尘往事,说起她小时候。
她和母亲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回忆太多,心酸也太多,一件件小事,如果不停歇,似乎可以说到天荒地老。
说了许久,许是有些累了,母亲说要歇歇。
长椅上,母亲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开口问她:“歌儿,你实话跟妈妈说,我住院治病的钱哪儿来的?”
秦挽歌呼吸一滞,沉默。
“歌儿,妈妈不是要骂你,妈妈只是有些愧疚,这些年来,没能为你做些什么,一直都在拖累你。”
妈妈没提及秦挽歌嫁人的事,秦挽歌却已知道,妈妈都知道了。
她抬眸,浅笑,温和如水:“妈,我不苦。”
母亲看着她,抬手替她把耳边的碎发挽至耳后,满眼的心疼:“歌儿,妈妈不管不嫁给了什么人,但是你一定要幸福。”
许久,秦挽歌用力的点了点头。
母亲笑了,她说:“歌儿,我想回家看看。”
“好,我去跟医生说一声。”
以前的老屋地势偏,秦挽歌载着母亲一路颠簸,车上母亲睡着了,轻轻靠在她肩头,像是小时候她曾依偎在她的怀中。
抵达时已经是下午。
阳光静静的流淌,洒在老屋斑驳的木门,门锁上生了锈,秦挽歌拿出钥匙,开门。
吱呀一声,浓重的尘土味儿携回忆一并袭来,厚重沧桑。
幸好她离开的时候在家具上遮了布,布扯掉,灰尘散落,家具干净的呈现在眼前。
母亲坐在餐桌前,她说想吃她做的面,
秦挽歌进了厨房,不多时端了两碗面出来。
母亲胃口很好,前所未有的好,吃碗面,汤也喝光了。
秦挽歌扶母亲在沙发上坐下,母亲目光涣散的环视四周,她叫她:“歌儿,去把挂在墙上的老照片给妈妈拿过来。”
那是妈妈和爸爸的结婚照,黑白的,充满年代感。
有一本书那么大。
妈妈捧着,手指在镜面一寸一寸描摹,目光专注,偶尔会笑。
停了很久,她轻声说:“歌儿,我要走了。”
秦挽歌似是没听见,过了一会儿,问她:“还会回来吗?”
“不回来了。”
这次,秦挽歌沉默良久,方才“嗯”了一声,湮没在空气里,轻的仿若蚊声。
母亲紧了紧她的手,然后慢慢松开,从怀里拿出一张捂了许久的卡片:“这是当年你爸离开时留下的钱,不多,只有两万,你收着。”
“还有,房产证就压在我跟你爸房间的保险柜里,你要留着这房子便留着,不想留着......就卖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似是有些累,许久,才看向她,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秦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嗯”秦挽歌点头,笑的眼睛生疼:“妈,走吧,别记挂我,明年我就大学毕业了,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老公也有了,他对我挺好的,婆婆对我也好,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外孙我都给你生了好几个。
母亲听着她的话,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却有眼泪无声淹没了悲喜。
屋里静悄悄的,母亲的意识在涣散,呼吸变的急促。
秦挽歌知道,她已经是弥留之际,她攥紧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却在她温热的掌心越来越冷。
最后一瞬,母亲再开口,声音渐渐微弱:“歌儿,别恨......你爸爸,当初他离开妈妈是因为他不爱妈妈。他现在不知身在何方,可妈妈......找不动了,妈妈走后,你把我的身体火化了,洒进西湖,那是我和你爸爸初遇的地方。”
“如果哪天他回来了,你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他。”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渐渐的再也听不见了,她的头渐渐靠在她的肩上,似是睡着了。
秦挽歌晃晃她的手臂:“妈妈......”
再无人回应。
偌大的房间,没有一丝声响,空的可怕。
有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悄无声息的蔓延进来,有几点跃上母亲的眉眼,她走的很安详,手里捧着画框,唇角带着笑意。
秦挽歌看着看着,笑着笑着,眼泪就忽然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这年,十二月份的最后一天,她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有的亲人。
此后,天地之间,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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