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嫌恶地一蹙眉,扯了衣襟一把挥开她的手,转头对无恤冷冷道:“赵无恤,管管你这不知礼数的女人!”
无恤此刻的脸色已极难看,他抓住狄女的手,厉声喝道:“回去!”
“夫主?”狄女不知所措地看着无恤。
“你那北面带来的姆教既这般无用就赶紧打发了吧!我回府时若再见到她,就割了她的舌头给你添食。”无恤松开她的手,径自在酒案旁坐下。狄女连忙跪在他身侧,拉着他的衣袖,楚楚可怜道:“夫君,她不是姮雅的姆教,她养大了姮雅。”
“回去。”
“夫君?”
“孺人不走,难道是想等我太史府差人送你不成?”明夷走到门旁,一把推开了房门。
两个婢子见状急忙过来搀扶自家主母,狄女脸上已是涕泪横流,她看了一眼无恤,终于僵僵地松开他的衣袖,起身抽噎道:“夫君,姮雅在家等你……”
原来,她叫姮雅。
原来,他即便日日待在这里,这里也不是我与他的家。
“抱歉。”帘外,无恤对明夷道。
明夷讪讪地拉好胸前的衣襟,扯了扯嘴角:“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也是帘子后面的人,我今日可是替她遭了罪。”
“明夷,少说一句!”伯鲁朝我站的方向投来一瞥,拉了明夷道,“快别给她添堵了,咱们走吧!”
“也该走了,菜没吃饱,事看饱了。”明夷挪步走到案几前,提了一只姜黄色的包袱撩开珠帘对我道:“这是我从楚国给你带的茜草,本以为你这会儿定是闷在赵府后院闲得发慌,所以想叫你做些胭脂、口脂涂着玩。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卫国的事,谢谢你。这次你若要走,就走再远些,都别叫我们找见你。”
明夷说完回身牵了伯鲁的手,伯鲁朝我一点头,二人便走了。
待他们走远,无恤轻叹了一声将我从珠帘后拉了出来。他拿走我怀里的酒坛,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是我无情,是我无信,可你要知道,我赵无恤这颗心,这个人,从未负你。”
我俯在他胸前默默地点头。因为除了点头,我还能说什么。明明是祝告过天地的夫妻,可在他人眼中偏偏又不是夫妻。今日是明夷替我担了羞辱,那下一次呢,她若再找上门来,我又该如何自处?
那一日后,新绛城的雨一直下个不停。
春末夏初的时节,院子里的几树甘棠花好不容易开出了点细碎的花苞,几场雨后就都落尽了。
我心有愁绪,又见春日将尽,难免感怀。
无恤怕我多想,每日不管雨势怎样缠绵,必会撑伞而来。有时他来,我还睡着,他便捧一卷书在床头坐着。我每每睁开眼,看见他,看见窗外的雨,总忍不住要伸手去寻他的手,待他转头捏住我的手,我便又能闭上眼睛迷糊一阵。
无恤终日待在太史府,倒也不只是与我赏景谈心,耳鬓厮磨。赵鞅的身体好一阵,坏一阵,明面上虽还是晋国的执政人,但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无恤在暗中代为打理。
为了陪他处理如山的政务,太史府的书舍被我摆了两张案几,一样的长宽,一样的漆工。无恤处理政事时,我便也焚上一炉香,与他相对而坐,或捧卷细读,或处理府中琐事。到午后觉得困乏了,便放肆一把猫儿似得窝在他腿上合一会儿眼。无恤亦享受这样的温存,时常一边执笔急书,一边抽出手来细细摩挲我的额头。
有的陪伴会让人上瘾,有的温柔会叫人贪恋。当我躺在无恤腿上看着窗外濛濛的细雨时,常常会傻傻地希望这雨能一直不停地下下去,好似这样,如烟的雨幕就能替我隔去外面所有的人与事。
雨停,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无恤的案几上送来了宋国因大雨而致山洪倾泻,丹水泛滥的灾报。宋亲晋,晋国援宋是必然,但如何支援却仍需商讨。因此,晋侯召集了在绛的诸大夫入宫议事,无恤自然也在其中。
这一日,阴云散尽,耀阳当空。史墨一大早就遣人将太史府里所有的仆役、婢子、巫童全叫走了。他素来喜净,想来这大半月的雨已经让他的竹屋变得湿濡不堪。
我趁着阳光好,也把雨季里受潮的衣服、被褥全都搬了出去。四儿来的时候,我正陷在衣服堆里,不知哪些该洗,哪些该晒。
“你这是干什么?府里那么多仆役,怎么自己在这里折腾?伺候你的巫童呢?”四儿将我从衣服堆里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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