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西是楚国的宰相,执掌军政大权,陈盘与他会面聊的定是国家大事。? 可楚国不同齐国,令尹子西对自己年少的君主极为尊崇,陈盘与他商量的事情也许太重大了,使他不得不等到楚王回朝后才能做出决定。所以我猜,陈盘之所以走了,是因为得知卫国都城失守;陈逆之所以留下,是因为要等楚王一个答复。
至于答复是什么,我只能想到两个字——结盟。
晋侯出兵伐郑,赵鞅在卫立君,宋国本就偏心晋国,晋人一旦拿下宋、卫、郑三国,则晋国复霸天下。
齐人急了,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到了遥远的楚国。
齐在东,楚在西,晋国就夹在这两个大国之间。
如果,齐楚结盟,晋国必将大祸临头。
这一晚,于安派阿羊来陪我习剑,顺便给我送来了一柄短剑。这剑出自巽卦铸剑师之手,长两尺,剑身又薄又窄,剑料之中夹铸生铁,所以,比起普通的青铜剑坚韧了许多。
我这两月习剑,起初用的是松枝,而后是匕,现在终于有了一柄属于自己的佩剑,拿在手里左挥右砍,爱不释手。
阿羊见我耍得高兴,忍了许久才道:“姐姐,这剑不是这样使的。”
“那怎么使?”我又挥了两把,只觉剑风凌厉,听起来就极过瘾。
“巽主说,习剑非一日之功,姐姐若要制敌一定要用巧劲。这剑虽加了生铁,但遇上重剑,一击就断了,寻常招式不能用的。”阿羊示意我将手中佩剑交给她,然后对着院中扎的一个草人猛地一刺,一剑贯喉,“这样的小剑最适合的招数是——刺,姐姐习医多年,对人的骨骼筋肉一定比阿羊更熟,找到骨头空隙刺进去,照样可以毙敌。快、狠、准,这才是姐姐要练习的。”
“你这小丫头,讲起剑术来头头是道的。好了,我记下了!小师傅先过来,姐姐有话同你说。”我笑着牵了阿羊的手走到台阶上坐下,“阿羊,你之前是不是同五音夫人说过,你想出谷去新绛?”
“姐姐怎么知道的?”阿羊把剑柄在衣服上擦了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我。
“你忘了?五音那日就是站在这院子里说的,她说你如果杀了我,她就同意让你出谷去新绛。”
“哦,我想起来了!姐姐那天可吓死我了,阿羊还以为……”
“以为自己要陪我死在这里了?”我笑着怕了拍她的手,“我现在要找人帮我去新绛送封信。你若想去,我就派你去。去了之后,也别着急回来。我托人带你在新绛城里好好逛上一逛,玩上一玩。若你喜欢新绛,想住下来,我同你们巽主说去。”
“姐姐是想让我留在新绛?”阿羊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怎么了?你不愿意?”
“我……我现在不想去新绛了。”小姑娘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怎么又不想去了?”我伸手把阿羊扯了起来。
“因为……因为巽主回来了。”阿羊在我毫无预料的时候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她低头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没有说话,她又一脸惊惶地抬头看我。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原以为,她同普通边寨小村里的姑娘一样,心里藏着一个都城梦,一心想去自己国中的都城看看。可没想到,她心里藏着的竟是——于安。
“姐姐,你生气了?巽主心里只有姐姐,阿羊只要待在巽主身边,偶尔看他几眼,听他说几句话就好。”阿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好端端一个英气勃勃的姑娘一下就变成了一只惊慌失措的麻雀。
“不是的……”我看着眼前的人,想起新绛城里的四儿,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家巽主在新绛城里已有妻儿,你……她和你……哎呀,算了算了,你想留在天枢我不勉强你,送信的事我让黑子去吧!”
“乾主?”
“没事,喜欢谁又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去吧,帮我去艮卦把黑子叫来。”
“诺。”阿羊讷讷起身一礼,拖着步子走了。
我看着月色下空落落的庭院,仰头又是一声长叹。为夫君选侍纳妾,绵延子嗣这种鬼话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这世间有哪个真心钟爱自己夫君的女人能心甘情愿接纳另一个女人。我做不到,四儿做不到,无恤那娇媚如三月春阳的新妇一定也做不到。我天天想着要回新绛,想回去同他再见一面,说一声对不起,然后呢,然后我要把他放在哪里?心里,还是天涯?
于安来找我时,月已上中天,我正捏着被无恤退回的蒲草花结在院中呆。
“你让阿羊去艮卦找黑子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和祁勇他们有事商量嘛?”我把花结塞进袖口。
“一堆琐碎的小事,商量完了就顺便替阿羊过来告诉你一声,黑子今早和祁勇比剑扭伤了脚,你如果有什么信要送,我另外派个人给你。”于安绕过篝火,在我身边坐下。
“也没什么事,那就等他脚伤好了再让他去吧!”
“你可是有话要告诉无恤?”
“前几天我收到楚国来的消息,说是齐国陈氏派人见了楚国令尹子西。我怕齐楚之间有异动,就想找人给无恤提个醒。至于为什么让黑子去,是我有私心。一来,他去可以替我传信;二来,我想让他在新绛城里等着,等融雪开春了,就把四儿和董石都接到天枢来。你知道,四儿和孩子的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明夷陪伯鲁留在楚国养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祁勇这人我也摸不清,我开春再把医尘带走,你恐怕就要一直留在天枢了。四儿她好不容易盼到与你成亲,总不能让她一直带着孩子在新绛空守着。”
于安弯了弯嘴角,叹道:“四儿这一生有你这样惦记着,倒也值了。”
“自我四岁与她相识,她何尝不是这样惦记着我。只是我对不起她,把日子过得这样槽糕,叫她时时替我担心。”
“这是你我的命。”于安看着篝火上飘飘悠悠的火星,眼中忽暗忽明,“我这些年每次踩在生死边缘上,都觉得这是我的命。命里注定让我在雍城遇见你,让你遇见无恤。你我这些年起起伏伏,生生死死,明明都想过要逃离这样糟糕的日子,可偏偏又都坐在了这里。这是命,逃不过的。齐楚之间的事,我会派人再去查,你不用太担心。我这里有样东西,你先看一看。”
“这是什么?”我接过于安递上来的一方绢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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