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口难言,只能瘪着嘴,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自己期盼了四年的人。
将军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只笑着从革衣男子手中取回了那卷落地的竹简:“国君今日又赐了百里府十名寺人,你何苦再从我这讨个小儿。”
男子一愣,随即大笑,朗声道:“也是,你府上的仆役着实有些少,回头我再赠你几个能干得力的。”
将军含笑答谢,转头对我吩咐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诺!”我匆忙起身,逃命似地奔了出去,跑到门口又想起自己的破袄还丢在炉火旁,只得红着脸转回头拿了,复又冲出门去。
“子昭,你瞧这一地烂草。看来,这小儿果真不喜我啊!”跑到书房外,耳边传来革衣男子大笑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发现短袄里潮湿发霉的烂草竟被我撒花一般抖了一路。
我唉声叹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嗯哼着爬上床用被子捂住头,不想说话也没脸见人。四儿不知道我方才的遭遇,还献宝似地凑在我脑袋边小声道:“阿拾,你知不知道将军已经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拿了什么好吃的?”
“不知道——不知道——”我裹着被子滚了一圈,闷闷道。
“你真不知道?!”四儿一下提高了嗓门。
“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跳坐起来一把抱住四儿,哇一声就哭了,“将军刚刚差一点就要把我送给百里大夫了!我破袄里的烂草也全抖在他书房里了。他现在肯定讨厌我了,他肯定后悔当初带我回家了。四儿,你说他明天会不会让家宰把我送到百里府去啊?我不去,我不去——”
四儿看了一眼我丢在地上的袄子,虽不太明白我的话,却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脑袋。
于安见我哭得伤心,凑上来道:“你别难过了,秦国百里氏乃是大族,宗主百里裘是五羖大夫百里奚(1)的后人,又娶了秦君胞姐为妻,你若在他府上为婢,也未必不如这将军府啊!”
我一听他这话,立马就想起百里大夫看我时,那张挑瓜捡菜的脸。“就你这晋人知道的多!”我一把将于安从床沿上推了下去,哭骂道,“贱民在你们这些贵人眼里从来就不是人,瓜啊,果啊,罐啊,釜啊,搁哪里不一样,搁得高些还值钱些,对吗?”
“阿拾,你干什么?他身上还有伤!”四儿轻呼一声,连忙下床去扶于安。
我握紧自己的手,怔怔地看着地上眉头紧蹙的少年,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我这是怎么了,他是他,他和他们不一样。
“你别怪她,她就是颗栗子,一有火气就乱爆。”四儿瞪了我一眼,对于安道。
“没事,是我不好。我忘了,这里也是她的家。”于安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歉意。一个“家”字从他口中吐出,竟带了比苦荼蓼更苦的味道。
我想到他此时此刻的处境,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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